1993 第一節

梁母先女兒一步,早早趕來別墅。本想幫女兒忙,先把衛生打掃了,讓女兒清閑。不想被梁大接來別墅一看,什麼都是妥帖的,除了人氣,其他什麼都有。原來是李力早讓人把房子整理了,平時也有李力的保姆過來抹灰一遍。便是梁大也熟悉,進門就把空調開了,房子頓時慢慢暖和起來,很是奇異的,房子一暖和,房間裡面傢具的線條似乎都柔和起來。

一樓大開間,除了傭人房和衛生間,其他都是敞開的。廚房的傢具是整套從美國帶來,原木配不知什麼做的檯面,非常厚實華美。梁大介紹說,大家看了都說這廚房好,回去都叫木匠照著做,可五金跟不上,只能學個樣子。檯面則是只能用花崗石代替了。

梁母東摸西摸地看,嘖嘖稱好,「老大,我們家也算是好的,從來都是吃機關小灶,可比起囡囡的來,還是差很遠啊。」

梁大道:「我們是窮國的富人,跟小七怎麼比。小嬸,你今晚住我那兒,這邊床上什麼都還沒有,小七不讓我們開她那幾大包放窗帘床上用品的包,上面還給畫了大叉叉,寫上不許動。」

梁母抿嘴笑:「當然不能讓你們動,女孩子的這些東西,任你是她堂哥也不能動。我來吧。」

梁大在背後白了這個小嬸一眼,這小嬸從來就特別資產階級,以前爺爺奶奶都斥責,反而現在大家一窩蜂都趕著這等調調兒學了。他也學,可就是沒小嬸那種矯情。但他才想把小嬸往樓上引,卻聽外面車子聲響,扭頭一看,是一輛計程車停在外面車道。梁母也停下看去,卻見女兒從車裡鑽出來,也沒看房子,低頭大步走到車尾,大力拖出兩隻大皮箱,又從後車位拖出一大一小兩隻箱子。等梁母驚詫之下趕出去,梁思申早已把箱子全部拖出,過去跟司機算賬。

梁大裡面看著大是驚詫,看不出堂妹竟然力大無窮。他忙走出去幫忙,拎起一隻箱子就覺得重。梁母心疼,但梁思申沒讓她拎,自己拖起一隻箱子進門,一邊回答母親提問。「一半是老大李力他們的東西啦,這兩個奢侈鬼,襯衫一人一打,還有內衣毛衣大衣運動服籃球鞋網球拍香水護膚品,愛俏得不得了。當然,還有爸爸媽媽的。幸好同事一起來中國,否則我這麼多行李,罰款都罰死了。」

梁母一聽,倒是應該,梁大李力兩個雖說是順手把這個房子裝潢了,可她知道女兒這人難弄,這半年來不知多麻煩人家,好多錢可能都還是這兩個人墊著的,就算是兩箱東西全送也是應該。再看女兒,穿的是薄薄一件毛衣,外配厚厚一件長黑呢大衣,一頭捲髮隨隨便便梳個麻花辮兒。反正梁母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看。梁大才不會對著這個毛毛蟲小七戴玫瑰色眼鏡,他一邊幫拎一邊取笑:「小七,大力士呵,看不出啊。」

「我今年練boxing,咱現在整個是藍領的胚子。」梁思申將最後一個箱子拎進,這才甩了大衣,歡呼著與媽媽再次擁抱。

「拳擊?虧李力還拿你當淑女。」梁大搖頭,「小嬸,等會兒去我房子吃中飯,我吩咐保姆了。我先走一步,公司有事。晚上李力回來可能要請客,我也會在。哼,李力不知道請的是野人。」

梁母也不是個好惹的,笑嘻嘻道:「老大,你也不用來,你這張臉從小看到大,不稀罕了。把你那個傳說中反傳統反封建的女朋友拉出來陪我們就行。」

梁思申一聽,奇道:「老大也玩性格了?」見梁大奪路想跑,忙道:「老大別走,你的衣服拿給你。」

梁大這才蹲下,看梁思申從箱子里拿出他的衣服,一看之下,愛不釋手。「小七眼光還是不錯的。」

梁思申索性把李力的也都整理出來,與梁大一起抱到李力的房子。李力房子的保姆見慣梁大,放手任他們參觀。梁思申上去看到李力卧室是鐵灰色真絲寢具,樓上樓下全套不上漆的紅木傢具,不由咋舌。再回頭看梁大的房間里也是差不多,但梁大的顯然是進口傢具,異常奢華。兩家房子比較,就跟她新背宋詞所說,「競豪奢」。回來跟媽說起,兩人都感慨,說梁大和李力真能花錢。

隨即,母女倆開始布置窗帘寢具,兩人說不完的話。梁母看著女兒矯健地跳上跳下,嫻熟利落的手法,不由想起梁家其他第三代,估計包括梁大等男孩都不怎麼會做家務,可見女兒這幾年一個人在外面是吃苦的。但這話也不能再問,女兒不會回答。她最想知道的女兒跟外公打官司那半年生活費從哪兒來,周末上哪兒去等問題,女兒都一概回答是同學爸媽幫助解決。想起這個,梁母便覺得自家女兒過得再奢侈也是應該的,因為都是靠她自己,而梁大之類的則是差遠了。

但有一個問題是要搞清楚的,梁母問:「囡囡,李力是不是真跟你有那麼回事?梁大好像認定你和李力的關係了似的,他以前不是說李力這人女朋友多嗎。」

「媽,這事你別太封建,李力不過是看我相比國內的人稀奇難得,我不過是看李力相比其他國內人有趣一點,普通的男女朋友而已,你不用想得太複雜。李力的祖宗說過,永結無情游,相期邈雲漢。」

梁母一想,可不真是如此。但又一想,女兒小小年紀怎麼能看得如此清楚,這才是大大不妙。她不得不厚起臉皮,忐忑地問:「囡囡,你在美國有沒有李力那樣的朋友?」

梁思申笑了,連聲道:「媽咪,媽咪,媽咪,我不是亂七八糟的女孩,我也沒時間亂七八糟。你放心,但你別多問了,這問題多不好意思。」她一邊說著,一邊拎起熨斗將床單在運輸中揉縐的部分熨平。

梁母只得再拿丈夫的話安撫自己,女兒現在是美國女孩,當初送她出去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放她自由學習,現在就應接受這樣的女兒。

這時候梁思申已經熨好窗帘,跳開來站到門口,開心地道:「好了,媽媽,我們的雖然沒梁大的豪華,可我們的床睡著更舒服。這間主卧是你和爸爸的,我們現在布置我的卧室去。媽,你不用動手,我來。」

梁母放手讓女兒抱走一捧窗帘寢具,後面跟著女兒走去次卧。從小跳舞的女兒身材非常美妙,有修長的腿,窄翹的臀,纖細的腰,和曲線美妙的頸。這樣的女兒,放哪兒都是發光體,梁母想像得出女兒身周群男環伺。她可真想替女兒篩濾那些男子啊。可惜鞭長莫及。

梁母這才看明白,女兒還說不如梁大他們的繁華,其實床上用品和窗帘配套,用足心思,肯定花錢不少。

一套房子這麼布置下來,才終於有了人氣。冬日的陽光透過窗帘撒到地毯上,令人忍不住慵懶得想嘆一聲氣。梁思申這時候和媽媽一起坐在茶几前,擦拭著從寢具包里掏出來的瓷器玉器。梁母這才明白女兒為什麼嚴禁別人動她的這幾個軟包裝,原來是內里另有乾坤。

梁思申忽然道:「媽,我有點不想和李力他們晚上吃飯,只想和媽媽一起吃。」

「行,等下我們問問梁大的保姆,讓她帶我們去菜場。我知道你准又想吃媽做的好湯了。」

「不是這個原因。其實我這回挺沮喪的,替宋老師做的項目給黃了,失敗的原因,我真是想都想不到,吉恩他們議論起來紛紛搖頭的時候,我都不好意思得想鑽地底下去。總算宋老師臨陣不亂,另想辦法準備獨立從香港上市,才算是我們前面的功課沒白做,可以順利轉交給香港區。我還是遭批了,我也害得宋老師遭他的上級嚴厲批評。可同時,一個高幹子弟的項目卻順利通過了。那個高幹子弟巧取豪奪一家效益還算不錯的中型國企,拿來與日商合資,以後他就可以坐收漁利了。他現在都還沒注資進那家國企,明顯是合資成功他才注資,合資不成他抽身走人,可那樣的事情卻反而成了。那人還是李力的朋友,是我們這房子的鄰居。」

梁母道:「不想吃就不吃吧,不過因為這個理由不理李力,有點牽強。」

「我也知道,應該把工作當作球賽,球賽結束後交戰雙方應握手友好,更沒理由遷怒只是觀眾甚至路人的李力。可我就是想不通,找宋老師談話,被宋老師也批評了。他說他已經承認自己的錯誤,錯估領導的心理承受力,我也應該藉此事了解中國國情,而不能一味抱怨。他說凡事都有程序,不能急於求成。他還批評我嬌氣,不能接受曲折失敗,這麼點曲折根本不算什麼。宋老師還給我講了那個個體戶楊巡的故事,楊巡真是有九條命,不說他以前的起落,就說他最近,他辛苦建起的兩個貿易市場,中途他母親還勞累過度送了命,他妹妹因此跟他反目,可等市場賺錢了,剛才說的那個高幹子弟就覬覦上了,還把楊巡送進去坐牢十二天。楊巡可說是九死一生,可人家意志力那個強,現在又打算上四星級賓館了。再一個是宋老師的姐夫。他姐夫作為村書記,為了村裡的發展行賄上級領導,現在被抓了被判刑了,村裡人卻好多還不理解他,以為他撈飽了,其實沒有,他理想主義得很。可他姐夫還在牢里想方設法指導村裡的工作。好,我被宋老師說得沒怨氣,可我生氣了。若說社會資源是一隻蛋糕,可當梁大蕭然李力等人可以輕而易舉侵吞掠奪優良資源的時候,其他人怎麼辦?宋老師付出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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