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 第十節

「唔,我也有聽說,港台東南亞的財團有那動向,偏都還打著愛國的旗幟。」

「對嘍,你消息果然靈通。不過梁小姐這樣的人才還是留在美國享受生活,回國吃苦的事還是交給我們男子漢來做,呵呵。你如果準備在北京買房子,跟我說一聲,我北京朋友多。」

梁思申聽著不舒服,便微笑道:「我更喜歡上海。這回我堂哥和人開發一片別墅區,俗話說,朝中有人好辦事,我在堂哥的項目里獲得特殊優待,堂哥照著我給的圖紙和我劃定的區域給我單獨造一幢,我回去驗收,不知道他給我造得變型沒有。」

虞山卿立刻閉嘴,心說這女孩真驕狂,一點沒變。就跟上回在金州時候一樣,虞山卿再一次自愧不如。因此,上了飛機,就按座號就座,沒再願意跟梁思申坐一起。梁思申稱心如意,慶幸虞山卿知趣,沒貼著上來,否則一路十幾個小時,耳朵還不生繭。她並非不知道善意待人,但她不願意為不必要的人做出忍讓。

飛機到達北京,虞山卿被妻子兒子接到,梁思申投入父母的懷抱。虞山卿沒宋運輝那麼自律,他也不管妻子在場,一定要上去跟看似高官的梁思申的父母認識認識,握一個手,交換一下名片,又提醒梁思申把箱子里的資料拿給他帶去東海廠。

等終於在門口告別,梁母不屑地對女兒道:「那位虞先生,出國鍍金幾年,市儈本性不變。」

梁父微笑:「少了市儈簇擁,功成名就的人會缺少一種樂趣。」

梁母道:「難怪你家呢,舊時謝王堂前市儈,而今飛入兒子家。」

梁父也不示弱,「你家,王四娘家市儈滿蹊,子子孫孫無窮匱。」

梁思申從小聽多類似鬥嘴,但她功力大遜,沒法將唐詩宋詞信手拈來,只好道:「我們的工作都是圍繞金錢轉,我們是典型市儈一家。」

梁父笑道:「市儈很有意思嗎,都要爭著做。」

梁母反唇相譏:「問岀這種弱智問題的人才是真沒意思。」

一家人都笑了,梁思申知道,從來都是爺爺奶奶家欺負媽媽,媽媽回家就欺負爸爸出氣,早已形成良性循環。他們挽起行李上了旁邊的國內出發,同去上海。梁思申此時除了手中一隻拎包,什麼都不用拿,行李都交給爸爸拖著。她好奇地問媽:「這回你們怎麼這麼隆重,兩人都來接我?」

「你爸說,值此你去留兩彷徨的關鍵時刻,要用家庭的巨大溫暖把你拉回家裡。」

「可是你們平時電話里都沒說,還說支持我在美國發展,今天才忽然說出來為難我。」

梁父尷尬地道:「接到你確切回家時間的電話那天,我和你媽媽都高興得沒睡著。我們才決定,我們的私心應該說出來,我們想要你近一點,離我們近一點,就算是在上海發展也好。」

一家三口本來被外人虞山卿一打岔,都沒跟往常似的見面先哭一場,但這下被梁父一說,母女倆的眼圈都紅了。梁思申搖著爸爸的手嘟噥著道:「你們怎麼不早說呢,公司剛跟我簽了三年合同,我這下肯定走不成。」

梁父忙道:「不急,不急,現在回國也很難找到適合你的位置,你在外面多鍛煉幾年回來也好。我和你媽媽只是說個我們的意見,主要還是看你自己的意願。」

梁思申做個鬼臉:「又來了,又跟電話里一樣偽充大方了。」

梁母無奈地笑道:「俗話說,蕎麥三隻角,越小越惡,我們家現在全聽小的。」

梁思申當仁不讓:「那當然,基因好。」

「既然你回不了,還買梁大的上海別墅幹嗎?他讓你解決滯銷貨,你還真替他解決啊。」

「梁大氣憤我當年撿便宜買下爺爺的五萬股原始股,我有意氣他說我用賣股票的錢買別墅綽綽有餘。對了,爸,股票賣了沒有?」

「沒賣,我看還不到時候。」

「就是。剛剛經濟復甦,我看也不是賣股票的好時機。爸,我帶來美元付梁大,我們別管你的銀行,在黑市兌人民幣吧,人家說現在黑市要比銀行里高三塊多。」

梁母終於替從來不捨得說女兒不是的丈夫打抱不平,「你爸懂還是你懂。」

梁思申笑嘻嘻地道:「國內的情況,可能是爸爸懂多些。」

「這話明顯不服。」梁父看著女兒一直眉開眼笑的。

「那當然了。」梁思申笑道,「媽,等你們退休了住到上海,那就不用梁思申了,可以改名叫梁於申。」

「可別,人家還以為我們冒充香港武打小說作家呢。唉,梁大還說,他要安排你跟什麼人見面呢,又看中你的錢?」

「爸爸在呢,魑魅魍魎來也不怕。我也正想見見,聽說印尼金光集團在香港註冊的中策公司,目前正在大舉收購國內公司,我很好奇,那麼多國營公司要打包出賣嗎?究竟他們能給什麼價?上回我和吉恩他們一起來的時候,他們賣企業的心還沒那麼迫切。因為南巡放開了嗎?爸爸,是嗎?」

「差不多。先看看梁大的人怎麼說,不過你別答應。買國企涉及的政策非常多,你手裡的錢若真捂不住想投出來的話,還是投到省里去方便。上海這個地方,水太深。」

梁思申立刻嚴肅地道:「爸,我只運作資金,我不要運作梁家的勢力。那很……腐敗。」

梁父聽了不由臉上一熱,不過對著女兒,他沒氣性,還是笑著道:「那樣很好,有骨氣。看著梁大梁二他們到處打著父輩的旗幟招搖,我看著也不喜歡。可對自己女兒,總想網開一面,呵呵。」

梁思申道:「我以前不是跟你們說起過一個叫楊巡的個體戶嗎?可憐的他,戴著紅帽子辦企業,差點讓人賴帳當作挪用集體資產罪抓了,剛剛關了十二天才給放出來。我就不給他們遭遇的不公平雪上加霜了。」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你忘了上回你宋老師怎麼跟你說的?爸爸做行李去。咦,手上又換什麼了?」

梁思申忙把手上一串木珠子褪下來交給媽媽,「媽你聞聞,好香呢。這是印度白檀,最好的檀香原料呢。我還帶了些別的香料,都在大皮箱里。你知道嗎,我好不容易弄到那麼大一塊龍涎香,我一直沒想好該怎麼處置它,要是也做成串珠兒,那好像太浪費了。」

「是了,我替你想到,你別墅外面種花種樹的,乾脆設立一個主題,全部用能開香花的草樹。這事兒交給媽,媽幫你全國植物園地物色樹種。」

「我說了,別墅給爸媽退休了住。媽媽最古典,正好養花蒔草。我是城市女孩,我還是住公寓樓算了,我養自己都成問題,還養花呢。」

梁父做了行李回來,笑眯眯地跟著妻女兩個進安檢口,全然沒一點大領導的樣子。一家三口上了飛機,正好一行,女兒自然是坐在中間。梁思申看看爸爸鬢間的白髮,看看媽媽眼角的皺紋,雖然爸媽兩個都比同齡人看上去年輕,可梁思申開始心疼:原來爸爸媽媽都老了。

梁家第三代的老大梁凡,長得榮華富貴,一團驕氣。當年剛大學畢業時候,還是個目中無人的公子哥兒,可幾年工作下來,雖然依然派頭十足,可那種孤芳自賞的氣概卻隱在背後,而顯山露水的滿是惟我獨尊的氣概。既便只是來機場接小叔一家這麼小的家事,他竟然出動轎車兩輛,司機兩名,跟班兩個。其中一個跟班似乎都沒幹什麼正經事,只要給梁大提好磚塊似的大哥大就行。

但梁大在旗鼓相當、甚至地位身份高於他的人面前,則是舉止含蓄大方,絕無當下新發財主們的逼人富貴氣。

梁大引領小叔一家來到一輛黑色別克林蔭大道前。梁父見了先微笑道:「老大換車還真快,去年還是皇冠,今年又改美國車了。」

「而且美國都去年才上市。」梁思申繞著看了一圈,「不錯,後面夠坐我們一家。」

梁大聽著心裡挺得意,親自開門請小叔一家坐進去,梁思申落在最後。梁大自己坐進副駕位置,回頭問梁思申,「小七,你現在開什麼車?記得你以前說開歐洲兩廂車。」

梁母則是問:「你外公開什麼車?」

梁思申笑嘻嘻地道:「外公用賓利,外公老派,用司機。我現在用的是Cherokee 84版的Chief。」

梁大奇道:「是切諾基?你女孩子開那車?」

梁思申笑道:「是,我們好幾個同學特意為了抵制新Cherokee買了84版,女孩子開這車威風,陰陽調和。」

梁母笑叱:「又亂用成語。」

梁大繼續好奇地問:「你們那兒誰開我的林蔭大道?」

「中歸中矩的人,但反正不是我們。」

梁大笑道:「玩個性!你給我的別墅設計也是玩個性,要不是我給你盯著,他們不知道給改成什麼樣。不過材料受限,有些沒法做到。那麼多大面積的窗,你就不怕賊跑進門嗎?小嬸,前面就是,你看看大門怎麼樣。小嬸眼光最好。」

梁母一看,笑了,「跟囡囡爺爺住的大院一樣門禁森嚴,不如圍牆頂再滾一圈兒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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