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第二節

宋運輝點頭,想了想,道:「你有沒有興趣了解國營之外的經濟形式?比如村集體經濟,還有個體經濟。應該說這都是我國比較有特色的經濟體。今天飯後向尋建祥了解個體經濟,如果有時間,我再安排你了解村集體經濟的典型。」

「有,我首先就要先了解Mr.宋你的國營企業,我想從資金投入問到資金分紅流向,這麼一條線路。」

宋運輝笑道:「早就猜到你會有興趣。不錯,你把資金流向作為切入點,非常有見地。你整理一下問題,吃飯時候我們問答。現在……前面是臨時辦公室,我得冷落你了。」

「好。Mr.宋你忙你的,我整理一下問題。」

宋運輝領梁思申進辦公室,看一眼經過眾人的眼神,估計他駕車外面繞一圈的時間裡,大伙兒已經把該傳的傳了,該猜的猜了,雖然有興趣,但該不會往桃色想了。他如果一上來就把梁思申領進辦公室,估計整個辦公樓得沸騰,傳言要先入為主了,那就有些麻煩。他目前還是老二,當然不能在生活作風問題上被人捕風捉影。

梁思申問宋運輝拿了紙筆,坐一邊兒想問題。但辦公室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眾生相走馬燈似的出現,害得她都沒法集中心思。索性擱筆,捧著熱茶杯看宋運輝指揮若定。她發現Mr.宋的脾氣似乎並不是很好,說話嚴厲得很,她在風球外都似乎能感受到壓力。再估摸著進出人員的年紀,發現能進這扇廠長門的人似乎年齡都比Mr.宋大,Mr.宋還真是厲害。梁思申非常欽佩。雖然她爺爺她爸爸也都是一方高官,但她見多不怪,反而看著不同工作環境下的宋運輝感到血性。臨時辦公室很冷,但氣氛熱烈。

讓宋運輝感到意外的是,老馬臨下班時候走進來,說要給難得一見的宋運輝的學生接風。宋運輝並不樂意,笑嘻嘻說:「小孩子家家,那麼隆重幹什麼。」

梁思申一聽又不樂意了,「抗議,Mr.宋給我們做輔導員時候比我現在還小得多。馬廠長,聽說您是這兒的老大?」梁思申主動伸手出去,心裡卻鬼鬼祟祟地想,原來這人就是被Mr.宋欺壓的老大,聞名不如一見。

老馬使勁握手,不疑有他,旁邊宋運輝看著哭笑不得,終於認清這個梁思申絕非善類,與他印象中一個人呆在異國他鄉的可憐小姑娘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到了飯桌,梁思申卻不願跟老馬搭話了,就跟老馬說句抱歉,說她出國日子久了中文說不好,就全程說英語了,她知道Mr.宋聽得懂,無所謂。可宋運輝聽得懂,卻說得不好,回答問題回答得那個累,影響他自由發揮,最終梁思申說她的英語,他說他的中文。老馬聽著無趣,沒想到眼前兩個人說的沒一點私事,他只能埋頭吃菜。

宋運輝看梁思申準備不充分,而且也可能因為國情不同問不到點上,很多都是他自說自話。等看看差不多,才跟老馬道:「馬廠,剛剛碼頭上老趙找我,你決定了沒有?」

馬廠長避實就虛:「你看用小黃還是小趙?哪個能力比較強比較服眾?」

「我平常跟老趙接觸比較多,跟老趙談得來,看老趙自然好看不少。馬廠怎麼看?」

「呵呵,我一視同仁,一視同仁。」

「現階段,還是側重工作能力、工作實效來選擇幹部吧。不過,呵呵,馬廠,我前面已經表態了,這事你做主,我不插手,你看我說到安裝工作就自說自話。」

老馬呵呵一笑,卻沖梁思申玩笑地道:「你這個老輔導員老師,工作時候法西斯作風嚴重,大家都怕他。」

梁思申笑嘻嘻道:「Mr.宋做輔導員時候也一樣,只有我不怕他。」

宋運輝無奈地道:「一說話就小孩子氣,看看你手上戴的東西都是花花綠綠的。」

「咦,抗議,這串東西一點不小孩子氣,你看。」梁思申摘下手上一串花花綠綠的東西,放到鋪著白桌布的桌面上,「這白的,我讓刻成芸豆狀,是羊脂級的和田玉;這翠綠的蠶豆是緬甸翡翠;這墨綠的羅漢豆是和田碧玉;黃豆是和田黃玉;紅豆是珊瑚;這黑豆是更罕見的枷楠香,尋常沉香不燃燒不會散發香味,唯有枷楠香一直飄香,雕刻成型很不容易。我拿這些隨身帶著做參照物用的,這些都是上好的小料。」

宋運輝和老馬兩個都聽得暈暈的,兩人雖然貴為一廠之長,可哪裡看見過這些傳說中的東西,一時兩人都拿了手串細看。宋運輝仔細看了才看明白,這些東西雖小,卻果然好看,他原先以為他給妻子買的玉鐲已經是潤澤了,沒想到還有更美的羊脂玉。「你怎麼懂這些的?這些好像是中國傳統的東西,不是美國的吧?」

「當然,我從小耳濡目染,到了外婆家又看到不少,正好Mr.宋送我的《紅樓夢》又說到很多這種東西,我就格外留意了,我得拿這些跟同學說明,我是地道的中國人。」

宋運輝跟老馬道:「家世不一樣,眼界自然也不同。很說明問題。」

老馬道:「北京工藝美術店裡好像看到過一些。」

梁思申收起手串,笑道:「Mr.宋就是看到也不會在意這些,這都是我們女孩子玩的玩意兒。」

宋運輝微笑,覺得梁思申真是鬼精,還知道替他解圍消除尷尬。

飯後出來,宋運輝直接送梁思申上車,到司機已經等候著的車前,宋運輝有些總結性地道:「梁思申,你比我想像中更出色。好樣的,回去好好讀書,好好做事。」

梁思申聽了不由做了個鬼臉,卻等上了車才用英語道:「Mr.宋,你老氣橫秋。」

宋運輝一笑,看著車子絕塵而去,站在空地里微笑了好一陣子,這個有意思的小姑娘,越來越有意思。

晚上就碼頭負責人進行表決,有人提出黃工穩重大氣,是個坐鎮一方的好人選,宋運輝不發表意見,即使馬廠長一定要問,他也只說由馬廠定,卻又問一句昨晚與港機廠打群架的事,有沒有處理報告呈交。馬廠長說黃工已經把報告交上來,黃工做事耐心周到,有板有眼。宋運輝只說了句原來是交給馬廠了,就不再發言。氣氛微妙了會兒,大家又是討論,整整討論了兩個小時,最終黃工勝岀。宋運輝不耐煩地說句就這麼定,起身先走了。馬廠長一直看著宋運輝走出去,微微一笑,與大家又說幾句,才起身離開。

宋運輝一路好生想笑,硬是忍著,回到寢室關上門,一個人了,才無聲大笑。雖說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可老馬還是反抗之心太熾了點,人這東西只要一急,就容易顧首不顧尾,一向老謀深算的老馬也會急吼吼上了他的圈套。老趙啊老趙,今晚就能知道結果,知道後怎樣發火?

宋運輝不去考慮這等羅嗦事,拿起電話給家裡打。接起的是妻子程開顏,幾乎是電話才掛通,程開顏就把電話接起。宋運輝很瞭然地問:「貓貓在你旁邊睡著了?」

「是啊,今天她們幼兒園不知幹什麼,回來辮子都散了,全身都是汗,晚飯吃到一半眼睛閉上就睡了呢。貓貓一早睡,我們反而都不知道幹什麼了,清閑得慌,你爸媽也早早睡了。現在啊,電話鈴再響幾分鐘也吵不醒貓貓,你看她,小腳丫子還在被子下面抽呢,一準兒是白天玩瘋了……」

宋運輝笑眯眯地聽著妻子滔滔不絕。程開顏曾向他抗議,說他要麼沒時間回家,要麼回家就累得死狗一樣沒時間跟她說話交流,影響夫妻感情。宋運輝沒辦法做到每天都回家,但折中一下,每天聽妻子說話還是做得到的。跟著妻子的說話,他彷彿能看到寶貝女兒紅蘋果一般的小臉,想著都喜歡。等妻子的發言告一段落,他才問:「你們局裡的歌詠會怎麼樣了?爭取到去市裡比賽的名額沒有?還是你主唱?」

「呀,你小看人,當然還是我主唱啦,我還跟他們說,我跟你一起學的聲樂,要是你在,我們還可以對唱呢。我們現在都是下午排練兩個小時,排練真好,完了就可以早早回家。今天說春節後市局舉辦元宵晚會,我們縣局唱開場。小輝,你說我穿什麼衣服才好?局長說統一服裝,局裡做。可是主唱是不是該穿得突出點呢?」

宋運輝笑道:「主唱只要一拉開嗓門,怎麼都變突出了,再說你又是你們局最年輕最漂亮的……」

「哼,我知道你肯定這麼說,你要是混到土豆倉庫里,一準披上土黃袍子混得跟土豆一樣灰頭土臉你才罷休。」

宋運輝「呵呵」地笑,他還真會那樣做,入鄉隨俗嘛。「好吧,要是局長同意,你挑件好看點的長裙穿上,可別凍著。對了,梁思申你還記得嗎?她今天來了一趟,小姑娘長得我都快不認識,那麼高了。」

「她……她都二十多了,她當然高,我們結婚前她照片上就已經很高了,你掩耳盜鈴。我多想見見她啊,你怎麼不帶來家裡,你該不會陪她玩了一天吧……」

宋運輝聽著妻子聲調逐漸變高,漸漸語無倫次,只得打斷:「我哪有時間陪,就跟她中午在食堂吃了頓中飯,飯後讓駕駛員送她去市裡找大尋玩。我們開了一晚上無聊會。」宋運輝伸了個懶腰,「看來開春之前,碼頭控制權能回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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