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第五節

韋春紅這才轉為笑顏,嬌媚地趴上雷東寶厚實的胸膛,「你吃醋呢,是嗎?」

雷東寶自然不肯承認,「誰吃醋,你嫁我就得跟我走。」

韋春紅媚眼如絲,笑嘻嘻道:「明天我就跟人說,我是你雷老虎的老婆,看誰以後敢對我不三不四。你說你老婆有誰敢欺負。」

「那當然。」

「那你還擔心,你這不是吃醋是什麼。」

「誰吃醋,行,你愛開著就開著玩,我不管你。」雷東寶被韋春紅顛來倒去不講道理弄得煩死,隨便她去。

「你當然要管我咯,否則人家欺負我怎麼辦,人家毛手毛腳怎麼辦,還有……我去把環摘了吧……」

「摘什麼環?」

「我要給你生兒子!」

這一下,雷東寶反而覺得不真實起來,雙手一撐,將韋春紅撐開一臂之遙,定定看著她好一會兒,道:「電話在哪兒?我打個電話。」

韋春紅千伶百俐,一下感覺出雷東寶有點反常,她沒像要堅持開飯店時候那樣廝磨著雷東寶改口,而是起身找出抽屜里的電話機,拉過來給雷東寶。雷東寶拿起電話,看一眼韋春紅,但終究是沒讓她迴避,都主動要求人家結婚了,那就當人自己人看。他撥電話給宋運輝。

「小輝,跟你說件事。我要結婚了,跟你上次見的飯店老闆娘,叫韋春紅。」

「應該的。」宋運輝臉上免不了僵硬,可還是禮數周全,「恭喜你。什麼時候辦酒,我過去一下。」

「不不不,不辦酒。」雷東寶衝口而出,韋春紅臉上一黯。

宋運輝沉吟片刻,道:「大哥,我們還是親戚。」

「對,不會變。你爸媽還是我爸媽。什麼都不會變,你相信我。」但雷東寶隨即電擊般地翻開左手掌,看著已經看不出一絲墨汁的肉掌,內疚地道:「我說話不算數,你也別信我。」

「你什麼話,我們都為你高興。辦幾桌酒吧,別虧待她,她對你很有情。」

雷東寶看看臉色有些僵硬的韋春紅,道:「知道了。我明天去你爸媽那兒,有情況再跟你說。」

雷東寶放下電話,直捷了當地對韋春紅道:「剛才是我小舅子,他要我對你好點,要辦酒。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趟丈人家,見見她爹娘,以後他們也是你爹娘。」

韋春紅心裡有些堵,可還是柔順地道:「你小舅子我上次見了,真是個儀錶堂堂的男人。他那麼大度講理,他爸媽也一定是講理的好人,我能有這樣的爹娘,那是修來的福分呢。酒席的事兒還是聽你的,就別辦了,我倒是沒什麼,你是大名鼎鼎的書記,我們都是二婚,被人背後指指戳戳不值得。改天我把兒子叫來,以後你就是他爸了,以後我們娘兒倆都靠你啦。」

雷東寶這才有些真實感,攬住韋春紅,卻又想起一件事,「你還沒給我吃飯。」

宋運輝放下電話,問同住一個簡易寢室的方平要了一枝煙,走出去對著曠野悶吸。終於還是有這一天了。宋運輝很想否認自己的私心,可也清楚自己並不是真心祝福。但是又能如何?早知這是不可避免的事。他深深吸了兩口曠野的清新空氣,心想,最終還是只有自家的一家,管住自己的家,五口人,抱成一團好好過日子。

正想著,方平跑出來叫他,「宋廠長,美國來電話。」

宋運輝連忙扔下煙頭,跑回寢室。對方卻是虞山卿,他強笑道:「裝鬼弄神幹嗎,還真美國佬了?」

「唔,跟你說正事,十萬火急,怕人晚上守電話的聽見中國話不肯傳達。聽說了?」

「聽說什麼?別打啞謎兒。」

「唔,不連累你,具體不說,總之,禁運了。你有所準備吧,回頭放開了的話,這生意還是我的,說好了。」

宋運輝腦袋「嗡」地一下懵了。東海項目難道真要一波三折,把這三個折都顛簸一遍才罷休嗎?宋運輝放下電話對著方平發怔。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想到無數可能,第一時間料到自己因此即將大落的處境。他心中無比苦澀地想,他怎麼這麼倒霉。

宋運輝不由自主又朝外走去,他心裡憋悶,需要大口呼吸清新空氣。方平旁邊聽了個七七八八,也大致猜到虞山卿電話里說的是什麼,跟著傻眼了。如此一來,東海項目還能不停滯?可東海項目怎麼能停?他還等著在此實現心中熱血彭湃的理想呢。而且,項目停了他該去哪兒?回金州?回去金州還有他原先殺岀血路趟過獨木橋得來的位置嗎?

方平也是不由自主跟著宋運輝出去,走到外面稍一清涼,忽然想到,宋運輝這人遇到大事時候喜歡閉門靜思,他此時上去打擾似乎不智。方平看看手中不意間帶岀來的蒲扇,心說既然跟了,不便忽然折回去,索性趕上幾步,將手中扇子交給宋運輝,盡量平靜地道:「這兒的蚊子都不拿香煙當蚊香,還是拿把扇子的好。」

宋運輝卻是沒留意到方平跟出來,忽聞身後有聲響,吃了一驚,回過身定定看住方平很久,才嘆了聲氣,「你說,怎麼會這樣?」

「我們的項目,黃了嗎?」

「按原計畫,暫時得黃,沒法實施了。」

「這個暫時不知道得多久,部里會怎麼處理我們的暫時。」

「不知道。」宋運輝自己也正沒頭緒著,只會借著吸煙,長長地吸氣,「這大概是誰也料想不到的意外,估計誰心中都沒補救措施等著,包括部里。既然如此,如果我們搶先提出可施行的備用方案,會不會在部里起到先入為主的效果?」

方平急切地道:「是,是,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否則……我們還回得去嗎?」

宋運輝一愣,他倒是沒想過回不回不去金州的問題,他岀金州時候已經破釜沉舟,已經無釜可破,無舟可沉,他壓根兒就沒想過回去,他心裡從來就是不成功則成仁。他沒想到,方平他們跟他略有不同,他們還有其他選擇。按說,他是當初煽動方平等金州人士搬出金州的主力,在如今的形勢下,是罪魁禍首,他心中也想到,如果項目失敗,方平他們當然可以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但回去哪兒的時候,那兒還有原先一步一個腳印陣地戰似地打下來的堡壘等著他們嗎?似乎,他現在應該向方平他們這些從金州來的說聲抱歉,給予撫慰,但是,話到嘴邊,他卻改腔,強硬地道:「回去?比你後進金州的小宓已經坐了你原本的位置。你有退路嗎?」

「沒有,可東海項目怎麼辦?沒有進口主機怎麼辦?」

宋運輝想吼,他怎知道,他也想找人問呢,他又不是神仙。可他剋制了,他必須對方平們負責,也對自己負責,而不能自己先崩潰給他們看。他強自冷靜地看著方平,拿蒲扇指著燈火輝煌,不時傳出甩老K聲的宿舍,道:「你立刻回去告知老馬他們,並一個個寢室地傳達虞山卿的這個電話,等候立即開會。我隨後就到。」

往往人在迷茫的時候,一條明確可行的指令能打斷人的胡思亂想。方平從宋運輝的冷靜中似乎得到什麼啟迪,什麼力量,立馬答應著趕去通知老馬他們。

宋運輝看著比他晚一年畢業分配進入金州,其實年齡還比他大幾歲,機遇卻大大不如他,如今是他在東海項目心腹的方平的背影,心中一陣陣的躁。他雖然讓方平通知緊急開會,可他心中根本還沒方案,他心裡現在也是除了「怎麼辦」,其他什麼都沒有,他要不是被方平送扇子打斷,這會兒可能還沉浸于震驚之中無法自拔呢。可是,他已經通知了開會,他相信,老馬聽到這一天大消息也會急著召集眾人開會,屆時,他能不能站在主席台上,問大家一聲「怎麼辦」?不能。他剛剛清楚他不能問,他問了,就是把大家都推向積極尋覓退路的道路,如此,人心散了,東海項目也算是走向不歸之路了。至少在無法預期的一段時間之內,大家將生活在無望中。但不說「怎麼辦」,難道他還能說出「這麼辦」來?事實是,無論他能不能說,他今晚必須說岀「這麼辦」。他必須像剛才一樣果斷斷絕方平他們的思歸之心,收攏人心,以後才能會後用好幾天想出辦法,徐徐以圖之。

只能如此了。宋運輝深感肩頭擔子之沉重。可如此,也恰恰激發了他年輕人特有的鬥志。他揚眉向天,暗暗起誓:看我,再越新坎。

宋運輝走進會議室時候,大家也正陸續走進會議室。老馬焦急地招手讓宋運輝過去,低聲密語:「消息屬實?」

「屬實。」

「咳。」老馬連連搖頭,「你太心急了點,起碼我們先小範圍討論岀個結果,再向上級彙報獲得批准後再公布啊。」

「估計瞞不住。」

老馬有些茫然地道:「也是啊,這幫年輕的,個個……」

一個主管辦公室的探過身來道:「馬廠長,人員到齊了。」

老馬立刻收起心中的迷茫,大聲道:「大家安靜,大家安靜。東海項目已到存亡關口,我們召開緊急會議,群策群力,共同研究討論走出困境的方案,先請小宋講解事情來龍去脈。」

宋運輝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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