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第二節

「那謝謝啦。這麼大好處,本來沒指望你答應的,唉,謝謝你。」

雷東寶聽著伶牙俐齒的韋春紅這會兒說話簡短重複,一時也有些感觸,悶聲道:「謝啥,回頭魚燒得好點,別砸我小雷家魚的牌子。」

「那當然。」韋春紅沉默了下,不肯放下電話,又找話道:「吊燈很好看,誰見了都誇,都不知道是你送來的,你做出來的事總是比別人跑在前頭。」

「嗯,沒事我掛了。」

韋春紅聽得雷東寶的不耐煩,心裡發急,忽然衝口而出,「其實夏天那時候裝修我怕跟你商量,你會誤以為我要你錢,才跟你說我兒子要來,拖你兩個月。我……我哪會趕你呢,你想想,你都還不了解我嗎。」

雷東寶聽了大驚,「那你怎麼把三樓也改了?」

韋春紅幽怨地道:「你又沒來看,知道我怎麼改的三樓嗎?你大人大量,不會以後連小店的門都不進了吧。」

「你怎麼改的?不是雅座?」

「我說的話你還會信嗎?眼見為實不就得了?我晚上給你燉好一沙鍋的牛腩等著你,好不?」

「不去。」雷東寶非常習慣性地脫口而出,就掛了電話。

韋春紅心裡知道沒指望了,雷東寶這種男人氣十足的人,多少黃花閨女都肯拉下面子倒追著他,她去年能拉到雷東寶,那純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原想一心一意當丈夫一樣伺奉著,不曾想她越小心越是造成誤會,不過好歹這回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難怪雷東寶送吊燈,送來的是不上不下的數字。估計誤會到今天,雷東寶身邊早有別的女人了,否則不會那麼乾脆一個「不去」,以前說什麼也給個理由,比如說「沒空」。

雷東寶則是放下電話發了陣子呆,心說難道真是誤會了韋春紅?這麼說來,她倒還是個有骨氣的女人。雷東寶一時有些心猿意馬,但很快就被風雞的香味勾魂。吃飽了出去巡視,當然先去村辦。

永遠風雨無阻鎮守在小雷家心臟的雷士根看到他就把門踢上,拉住雷東寶輕聲道:「你出差那麼多天,有些話先跟你打聲招呼,你聽了當他們放屁。」

「什麼話,是不是說忠富反我?」雷東寶甩掉雷士根的手,他很不習慣這樣。

「是啊,那天我老婆聽有人這麼在你媽面前挑撥。這點你不能信,忠富這人一是一二是二,以前你填他魚塘他跟你吵過,後來一直服你的。不過這還是其一。最要命的不知誰想出來的,說紅偉、忠富、正明三個現在都實際上被我管著,都只聽我的,不聽你。」

雷東寶哈哈一笑:「我說你怎麼嚇得跟大姑娘一樣,說話扭扭捏捏。我不信,你敢嗎,他們三個敢嗎?」

雷士根正色道:「謠言都是有一定事實依據的。現在你不管實事,實事都是我和他們三個管著,聰明人看得出我們四個人權太大,只要我們聯手,小雷家就亂了。說出這謠言的是個有心機的人。」

雷東寶又是哈哈一笑,卻一掌猛擊到桌上,震得一桌茶杯全部跳地身亡。「敢!」他凜然瞪起環眼,殺氣騰騰地道:「誰都知道,我能封你們,我也能撤你們,我還能讓平原書記殺了你們。造謠信謠的都他媽是蠢豬。」

雷士根被雷東寶看得不寒而慄,不由自主又伸手一把拉住他:「我先提醒你一下,你不會以為我試探你吧,你跟我這麼凶幹嗎。」

雷東寶奇道:「我哪凶你,我凶你幹嗎,謠是你造的?」再次抹下雷士根的手。

雷士根緊張地注視著雷東寶的臉,看果然雷東寶一如既往,知道自己多心了,也知道雷東寶說的就是他做得岀的,他只是想什麼說什麼,不會是什麼威脅。他嘆氣道:「你這話我會傳播開去,省得有人還真有心蠢蠢欲動,也省得有人看著我們四個的位置眼紅,妄圖挑撥離間。我們村子錢多了麻煩就多,都眼紅著錢。」

「你是我的諸葛亮。」雷東寶說得沒一點猶豫,「咱不說那種破事,你說這幾天出了些什麼事。」

雷士根照舊挑要緊的事向雷東寶彙報一遍,有些需要雷東寶簽名的,他拿出來,他一邊說明,雷東寶一邊簽。基本上經過他的手刪濾下來的東西,雷東寶已經不用太細查。

雷東寶等全部簽完,說聲「沒事?沒事走了」,也不等雷士根答應就走,但走到門口想起來,又道:「挑撥的事你查查,誰造的謠。你傳話下去,誰敢搞亂小雷家領導集體,我扒了他屋。」

雷士根冷靜地問:「東寶,你真那麼相信我們?不聽聽群眾意見?」

雷東寶道:「我們照著小輝的法子,監督體制有了,獎勵體制也有了,老叔自殺的事還在眼前擺著,誰好路不走走壞路?真要走也沒辦法,別讓我發現,否則我掏出他的牛黃狗寶。」

雷士根冷笑道:「你難道不擔心我和他們三個聯手架空你,你還不知情?」

雷東寶卻笑了:「士根哥,你聰明腦袋怎麼想不通。他們三個怕我,煩你,各自慪氣。他們跟你聯手?三天能行,三十天就得窩裡斗,誰也不服誰。不信你試試。」

雷士根卻是神色一松,長噓一口氣,「好,你平時是裝的,張飛也能繡花。你知道就好,就怕你心裡信了,嘴上怕掉面子不肯說,以後心裡有疙瘩。我放心了,你走吧。哎,牛蛙已經冬眠那麼多天了,瘦,你就放過它們吧。」

雷東寶呵呵笑著離開去登峰,不過心裡還是把雷士根的話想了會兒的。但他還是決定相信這四個人,那麼多年同事下來,知根知底,他憑什麼為了別人幾句話就動搖,何況還是士根自己告訴他的。

士根看了雷東寶態度堅定,也是放心。他這位置,又與其他三個不同。如果雷東寶真被挑撥得信謠言了,他真是除非出走小雷家,否則只有跟著老書記上吊一途了。幸好雷東寶看得清楚。雷東寶這人話粗心不粗,其實心中明鏡兒似的,再複雜的事到他嘴裡也變得黑是黑白是白,雷士根都不知道雷東寶這是什麼手段,能那麼容易地化繁為簡,小雷家那麼多事,雷東寶照樣心寬體胖的,不像他都愁岀白髮幾根。

雷東寶最後巡到養殖大棚,他才進大棚不久,忠富就不知從哪兒聞風趕來,還氣喘吁吁的。雷東寶見了不由得笑,「忠富,我媽說你上世是魚,看到魚跟寶貝似的。你怕我又偷你的魚吃吧,哈哈。」

忠富被雷東寶說得難為情,他還真擔心雷東寶又摸他的寶貝們紅燒。他訕笑道:「說啥呢。看到書記來視察工作,趕緊上來彙報,咱馬屁拍得要響,又要正點。」

「操,打你忠富嘴裡掏馬屁,還不如旁邊溝里挖牛蛙來得方便。尼羅羅非魚能吃了?」

「幾條大的能吃了,而且第一批小魚長沒長大都快發情了。我們沼氣池真是好東西,徐書記在北京就是看得高。教授說他們南方,這種魚都還是養在溫泉里,冬天不敢露天放養的,溫度不夠它就不長,再低它乾脆死。你看你看這條游過來的,這條最能吃也最能長,好幾條魚尾巴是它咬破的。我準備留著它做種魚。」

雷東寶詭笑:「它上輩子跟你是兄弟。你超度做人了,它連你尾巴都咬,這輩子還是做魚。」

忠富不敢頂撞,搓著手訕笑,耐心等雷東寶說完,才道:「福壽螺也很能長,來這兒看,看到粉紅的一塊快沒?都是它們產的卵,下面密密麻麻都是孵化出來的,你看已經都快追上田螺大小了。看來這東西也好養。」

「聽說你還養蚯蚓?那玩意兒怎麼吃?」

忠富悶笑道:「那是給魚吃的,人怎麼吃。我們沼氣池定期撈出來的渣養蚯蚓正好,等天熱了我留些豬糞出來養蒼蠅的蛆,聽老師說牛蛙和魚都愛吃。」

雷東寶讚許:「交給你是沒錯的,你會動腦筋。這不,我們這兒還有扔掉不要的嗎?沒了,全都能用上。我們還怕豬拉不出屎來。忠富,給我撈五條大魚,以後每天五條,我送去飯店先讓他們打招牌,讓縣裡的人先認識認識這種魚,春節賣起來方便。」

「這主意好,我還想著春節怎麼辦,拿到菜市場吆喝去,人家不認識敢不敢吃。不過今年大池子還沒挖出來,魚沒多少產量,總體算起來還是虧本。東寶書記,再半年肯定不虧了。」

「那是你的事。魚拿到縣裡會死嗎?」

忠富很高興雷東寶還真是放權,還以為賺的時候放權,虧的時候肯定得追究他責任了。見問忙道:「有橡皮袋,要不福壽螺也裝一些去。我已經找菜燒得好的士根嫂煮過一次,這東西肉鬆松的沒田螺好吃。看看飯店能燒岀啥花頭來。」

「好,多拿些,你看多少一斤,回頭一起算錢。」

雷東寶終於還是載上一皮袋魚和福壽螺,扭扭捏捏地趕去韋春紅的飯店。

韋春紅的飯店重新裝潢後,已經成為縣城一大亮色,竟然還在門口安裝了城市裡才有的紅紅綠綠霓虹燈。冬日裡的天暗得早,霓虹燈早已閃爍,猶如沖路人拋飛媚眼。雷東寶沖媚眼而去,推門進店,裡面大不相同。他送的吊燈有兩盞安於一樓屋頂,照得一樓店堂流光溢彩。而老闆娘韋春紅穿著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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