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時間 第七場

醫院六樓的一間病房。

幕啟時,科爾特身穿便袍,正在打電話。他頭上沒有繃帶了,只貼著橡皮膏。

科爾特 (對著電話,同時查閱材料)喂?格洛麗雅,是您嗎?您不是今天要來嗎?對,他們又推遲了我出院的時間。不知道星期六之前能不能出院。什麼?什麼?我聽不清楚……很不清楚,您的聲音太低了。我說話您聽見了嗎?好,那您在斯帕納寫的信的結尾,在結尾,在禮貌的話之前,加上,等一等……加上「關於……關於盧尼什·安斯塔得公司倡議,我們勸您密切關注那個利益相關的集團,對,利益相關!」(又聽見那神秘女人的聲音)「利益相關,寫法同利益一樣……」對,對,請等一下……(他顯得很煩躁)「利益相關的集團在壓縮機存貨上的意向。」對不起,什麼?對,對,以後我再給您打電話。

那聲音又變強。科爾特摁鈴,卻沒有人來,他便起身,朝走廊走去。

科爾特 護士!護士!夠啦!讓她住聲!讓她住聲!

三名患者跑來,其中一名女患者,就是第五場出現在醫院候診室的那位。

頭一名患者 (快活的語氣)出什麼事兒啦?失火啦?

女患者 怎麼回事兒?

科爾特 這個聲音,你們沒有聽見這個聲音嗎?

他們四人側耳細聽。那聲音似乎遠去,重又回來。

科爾特 你們還沒有聽見嗎?

女患者 就是唱「啊啊啊啊啊」的聲音?

科爾特 對。是什麼人?

女患者 那個女人嗎?您這樣大嚷大叫,就因為那個女人哪?那是看衣帽間的那位虔誠的嬤嬤。整個禮拜天,她都在唱聖詩。

科爾特 (不大信服的樣子)看衣帽間的嬤嬤?您能肯定嗎?

女患者 豈止肯定!那您說是誰呀?難道是三樓的一名患者?

她笑起來,其他兩名患者也跟著笑了。

頭一名患者 那麼您呢,太太,(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您坦率地告訴我,那嬤嬤您見過嗎?

女患者 沒有,我本人沒有見過她……

頭一名患者 (對第二名患者)您呢,您見過她嗎?

第二名患者 沒有。但是跟見過差不多。

頭一名患者 (嘿嘿冷笑)親愛的朋友們,我感到在這裡,有人編造故事講給我們聽。這個聲音,在我那兒,在家裡我也聽到了。這又如何解釋呢?

科爾特 (伸手捂住後頸)我也一樣。

頭一名患者 是灌進我們腦殼裡了,無非如此!我若是不怕下樓的話,就去瞧瞧那個少有的嬤嬤。衣帽間在幾層樓?

女患者 在三層或者二層。

頭一名患者 哦,算啦!若是這樣,我放棄。即使作為探險者,我的頭也絕不朝樓下探。我可不想在這種深淵中游泳。要不到五樓,已經夠我受的了。

科爾特 (懷著好奇心和某種同情心)為什麼要您下到五樓呢?

頭一名患者 也不只是我一個。六樓上的一多半兒人,都必須下去一層。(對女患者)也有您吧?

女患者 哦,對,也有我,真倒霉。

科爾特 怪了,怎麼會讓半層樓的人一下子搬下去呢?

頭一名患者 是啊!克拉雷塔教授也向我解釋了。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聽懂了,據說七樓人滿為患,他們便創建了一個分部。總之,要搬下來的所有患者都降半個點。

科爾特 半個點?

頭一名患者 就是這樣……想像一下吧……而且我還認為,許多醫生都已經這樣區分他們的患者了。想像一下,每層樓的患者根據病情分兩個等級,即復症患者和非復症患者,可以說存在一個高級六層和一個低級六層。我解釋得夠清楚了吧?

科爾特 清楚,清楚。

頭一名患者 好。再說,由於七層人滿為患,而其他樓層相對人少,他們就決定所有的人都降半個點……

科爾特 那麼實際結果呢?

頭一名患者 實際結果,就是低級七樓的人降到六樓,而低級六樓的人降到五樓,以此類推。(他注視科爾特)您呢?您留下來嗎?

科爾特 (笑)但願如此。要知道,我是七樓的人,是偶然到這層的,因為我把房間讓給了一位女士。不過,只要有一間房空出來,我還搬上去。不管怎麼說,過幾天我就走人了。

女患者 請原諒,先生,請問尊姓大名?

科爾特 科爾特,齊奧瓦尼·科爾特。

女患者 科爾特?我好像在名單上看見了您的名字。應當搬下去的患者名單。

科爾特 有這事兒!不可能!

第二名患者 老實說,我也有這種印象,看到您的名字,或者差不多是這樣。

科爾特 (惱火)算了,你們做夢呢!

頭一名患者 對了,名單就張貼在附近的門廳里。

科爾特 跟你們說,我是七樓的,暫時住到這兒,保證沒錯兒。不過,去核實一下也好。

他同三名患者下。

過了片刻,就聽見他的叫喊聲。

科爾特 護士,護士!這真可惡!我走啦!設圈套!護士!馬上把克拉雷塔給我叫來!我不去六樓!我不去!這些野蠻人,以為是跟誰打交道呢?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那是護士。

女護士 您倒是冷靜點兒啊!不要這樣大吵大鬧!

科爾特 我不去六樓!這樣搞真卑鄙!

女護士 您為什麼出來啦?患者不準離開病房啊!

科爾特 我才不管那一套呢,這麼干真下流。這是一場陰謀。

女護士 好了,冷靜點兒。您又該發燒了。等一會兒您就見到教授了。

科爾特 我才不管發燒不發燒呢。

女護士 我懇求您了,不要這樣激動。

二人的聲音相重疊,越來越近,直到科爾特和女護士走進病房,而那三名患者停在門口看熱鬧。

女護士 冷靜點兒,先生!您要給自己添病了。這樣很好,您坐下。蓋上毯子,我給您倒碗水喝。

科爾特 (他喊累了,嗓門兒放低了一點兒)我,降到五樓,降到五樓!我下到這層,是幫一位女士的忙,難道您不知道嗎?這是搞什麼名堂?就是這麼管理的!混亂到這種程度,你們應當感到羞恥。我,降到五樓!真卑鄙!

女護士 教授就要來了。您冷靜下來,喏,慢點兒喝。

科爾特 (機械地)真無恥!再過兩三天,我就該出院了。您完全清楚,我要走了。還讓我下到五樓去!哼!這個克拉雷塔,他得聽聽我是怎麼想的!

站在門口看熱鬧的三名患者的面孔忽然消失,與此同時,只聽腳步聲臨近,不大工夫,只見克拉雷塔走進來。

克拉雷塔 (對科爾特始終和藹可親,但是對女護士卻很生硬嚴厲)怎麼,科爾特先生,看來又耍性子啦?怎麼回事兒啊?

科爾特 我的名字怎麼列上名單了,要我下到五樓。搞得這麼亂,是怎麼回事?

克拉雷塔 這麼亂?(驚訝而又滑稽地)搞得這麼亂?(對女護士)科爾特先生怎麼能跑到門廳去呢?您不知道這是禁止的嗎?

女護士 (局促不安地)剛才我不在這兒……

克拉雷塔 剛才您不在這兒。以後我們再算這筆賬。

科爾特 他們怎麼能出這種差錯呢?

克拉雷塔 (在科爾特身邊坐下)瞧瞧怎麼樣……(他給科爾特把脈)好嘛!這事兒,我們就沒法兒達成一致了。(他搖著頭,善意地表示反對)我親愛的先生,您不應當這樣,累著您的心臟。您的體溫對您可是重要得多,管他什麼樓層那些蠢事兒。

科爾特 可是,他們怎麼能搞錯到這種地步?

克拉雷塔 首先,他們搞錯了嗎?

科爾特 我到六樓來,只是為了討您的歡心……

克拉雷塔 當然我沒有忘記,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不過,讓我告訴您,在這種事情上,我自有一些想法,而這些想法很獨特……

科爾特 這是什麼意思?手術不成功嗎?

克拉雷塔 手術完全成功。這是一次樣板手術,施羅德方式。然而,也必須考慮其餘的情況。手術衝擊的反響,即使很遙遠,即使很微弱,在某種意義上……

科爾特 您的意思是說,我還沒有……

克拉雷塔 行行好,讓我來給您解釋……從手術的角度看,病已痊癒。我若是冒昧說一句,事情已經有十分把握了。局部紊亂業已根除,不可能,絕不可能再複發了。然而,問題還有醫療的一面。也有您這病例的醫療的一面,對不對,正是在這方面,我們面臨一種可以說是全身化的狀態,要明白,在我看來,這種狀態日趨削弱,但與此同時,我幾乎可以確定為麻木。

科爾特 對不起,您不是對我說過,我的位置在七樓嗎?這話可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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