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時間 第二場

科爾特家的一間客廳和工作室。客廳有三扇門:一扇通工作室,另一扇對著前廳,第三扇連通衣帽間。電話設在工作室。時近黃昏,電燈已亮。工作室里一片昏暗。

幕啟時,科爾特的母親和家庭醫生馬爾維茲大夫在客廳里。

母親 請坐,馬爾維茲大夫,我們在這兒等我的齊奧瓦尼回來,可以安安靜靜地聊天。

馬爾維茲 謝謝。這裡很舒服,房間挺涼爽。

母親 您一天比一天年輕啊,大夫。

馬爾維茲 的確如此。而且,夫人,今天傍晚在您面前的,正是所謂一個幸福人的這隻珍禽。

母親 告訴我,有什麼好消息。

馬爾維茲 我女兒明天乘飛機從美國回來。已經四年了,您說,這還不足以令人高興嗎?她要帶回兩個娃娃,我還沒有運氣見面呢。(從兜兒里掏出照片)這不是兩個小寶貝兒,兩個小天使嗎?

母親 (裝做感興趣)長得多好看,多可愛呀!這一個,跟您像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大的有幾歲啦?

馬爾維茲 快兩周歲了。

母親 您去機場接他們嗎?

馬爾維茲 這還用問?噯!夫人……

母親 (控制不住而顯出不安的神情)大夫……

馬爾維茲 就在此刻,他們正在大西洋上空,懸在空中,下面是黑黝黝的浪濤!

母親 (懇求的語氣)馬爾維茲大夫,我要同您談點兒事兒。

馬爾維茲 (始終微笑著)唔!請原諒,今天我有點分神,而您把我召來,我想,是要對您的老醫生談一談,而不是要聽他講家裡的事兒。可是醫生的行為卻像個淘氣鬼,不住嘴地談自己,談自己的事兒,自己高興的事兒。而您呢,我可憐的夫人,您還得聽他啰里啰唆。他說呀,說呀,您連一句話也插不上。請原諒,親愛的朋友,請原諒。現在,我聽您講。

母親 是齊奧瓦尼的事兒。

馬爾維茲 他感覺不好嗎?

母親 不知道。不過,總是有點兒什麼事兒。我放心不下。聽我說,大夫,這不大容易說明白……

馬爾維茲 (微笑著)您這是要嚇唬我呀。出什麼事兒了?

母親 (神秘兮兮地)直到目前,什麼事兒也沒有。可是,這段時間,齊奧瓦尼聽到怪事。

馬爾維茲 怪事,怎麼回事?

母親 是一種孤立的聲音,總是同一種。據他說,是個女人的聲音。一個女人在呼喚他。

馬爾維茲 您的意思,是說一種幻覺吧?比方說,聽到一種聲響,而這種聲響僅僅在您的頭腦里。(笑)這裡面有點什麼事兒!(他用手指敲打額頭)噯!夫人,您不必想得過多。我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齊奧瓦尼了,但是,我不用診視,就能給他開出藥方兒。他只不過工作太忙,生活太動蕩。動蕩不安,這便是他的病症。

母親 可是,大夫,還有事兒呢。

馬爾維茲 總與此有關?……

母親 對。(壓低聲音,慢吞吞地)從昨天起,我就感到有人進入這座房子了。

馬爾維茲 (默然半晌)而那人還在這裡,對不對?

母親 對。看來,您聽半句話就明白了。

馬爾維茲 我當然能聽明白您的話。歸根結底,這是些老傳說了。鬼魂,幽靈入宅,要宣示什麼災禍?怎麼就不可能呢?(笑)歸根結底,有些病症,就是由異兆預示的。這情況見過。然而,由此就推斷來了個活人!不,真的,夫人,您是跟著想像跑了。

母親 可是,我看見她了,看見她了。

馬爾維茲 誰呀?

母親 一個女人。我向您保證,大夫。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一眨眼的工夫。當時我在餐室,收拾玻璃器皿。她突然從餐桌另一端穿過屋子,悄無聲息就走過去了。她溜進了走廊。

馬爾維茲 那您怎麼辦啦?

母親 我叫了一聲:誰在那兒?我跑過去,到走廊里一看,連個人影兒也看不見。

馬爾維茲 (語氣始終平淡地)嗯,對。可是,這畢竟還不算什麼大事。單獨一個人的時候,鬼魂似乎就好靠近,在房間里飄蕩,鑽進昏暗的角落、頂樓、積滿灰塵的舊大衣櫃里。(笑)人在昏昏欲睡的時候,甚至還會看見鬼魂從生命的深處,也許從天上或者地獄,浮現在夜色中。還興許從虛無中來。(改變聲調,開始傾聽自己的言談)這有什麼不可能呢?人就是這樣,親愛的夫人,充滿了夢想和幻覺,是用一種無形的、容易變化和沉醉的奇特材料做成的。就是恐懼的材料,親愛的夫人!我們在自己行走的路上,就是這樣放置了大量的幽靈。從害怕到驚慌失措,從恐懼到惶惶不可終日,我們一步步走向神秘的歸宿。然而,這些幽靈,並不值得為之駐足。人的真正不幸遭遇,那才更為嚴重呢。您盡可相信一名老醫生的話。

母親 我倒是願意相信,大夫。

科爾特急匆匆上。

科爾特 你好,媽媽,你好,馬爾維茲!真沒想到,有多久了。見到你真高興!

母親 大夫終於決定來瞧瞧我們。你知道嗎,阿達明天上午就回來了?

科爾特 什麼?

母親 阿達明天上午回來。

科爾特 哪個阿達?

母親 瞧你,馬爾維茲的女兒唄!

科爾特 (對馬爾維茲)你女兒要從美國回來?

馬爾維茲 一點兒不差。離開四年了。

母親 聽我說,納尼,請原諒,既然馬爾維茲來了,你何不趁機向他請教呢?要知道,我對他說了那聲音……

科爾特 什麼聲音?

母親 就是你說過聽到的那種莫名其妙的聲音。

科爾特 你談啦?好糊塗。別人怎麼看我呢?對你說什麼事兒,你都大驚小怪。下一次,我可要管住自己的舌頭,只好這樣。(工作室的電話鈴響了)你沒聽見電話鈴聲嗎?(他不耐煩地站起身)見鬼,怎麼就沒人接電話呢?

他正要去接電話,女僕從工作室的門出來。

科爾特 是找我的嗎?

女僕 不是,先生,是找阿妮塔太太的。是女裁縫師打來的。

馬爾維茲 不要往壞處想,科爾特。你母親有道理……

科爾特 不,她沒道理。咦,你們沒有覺出有穿堂風嗎?

母親 哪兒來的穿堂風?宅門關著呢。

科爾特 肯定有人打開沒有關上。

母親 跟你說,這不可能。

她要站起來,但是馬爾維茲搶先去了。

馬爾維茲 (返身回到客廳)好了。

母親 門是關著的,對不對?

馬爾維茲 老實說,門還真是開著的。

科爾特 你瞧對吧。現在就沒有穿堂風了。

母親 大概是盧西雅,剛才她給你開門。對,肯定是盧西雅。

科爾特 盧西雅沒有給我開門。我有鑰匙,是自己進來的,又把門關上了。這一點我完全肯定。

母親 哦!再說,這有什麼關係!有人開了門沒有關上。現在不是關上了嘛。

馬爾維茲 哎,科爾特,你的紊亂,何不向我描述一下呢?

科爾特 什麼紊亂?哦,對!那種聲音。算了,說起來又是蠢話。

馬爾維茲 說說嘛。

科爾特 好吧!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有時我就好像聽見一個女人說話……(他咳嗽好幾聲)呼喚我。

馬爾維茲 呼喚你的名字嗎?

科爾特 不是,她就那麼呼喚我。

科爾特的妻子阿妮塔以及他女兒比揚卡上。

阿妮塔 晚上好。晚上好,馬爾維茲。你挺好的吧?

比揚卡 晚上好。

馬爾維茲 還不錯,謝謝。您好,比揚卡。

阿妮塔 你聽著,齊奧瓦尼,星期六,你不要安排事情,我求你了。

科爾特 為什麼?星期六,我正……

阿妮塔 塞齊奧·馬里奈利一家人,邀請我們去多索 度周末。咱們兩個和比揚卡。你知道,這事兒我很上心。

科爾特 你說是星期六?我怕是……

阿妮塔 齊奧瓦尼,至少這回,你不能對我說不行!這回不去,我們就永遠也去不了了!再說,多索那兒正是好季節。

比揚卡 體貼點兒人,爸爸,那天的事務全打發掉吧。

電話鈴響,科爾特從座位上跳起來,衝進工作室,點亮辦公桌上的檯燈。

科爾特 喂!對,晚上好,斯帕納。怎麼?還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我甚至連想也沒想。什麼?他們認為我瘋啦?不,不……他們會動的,您就等著瞧吧,他們會動的。當然,我就是這麼想的!十一點鐘?有情況就給我打電話來。對,我待在家裡……沒關係。不,絕對不行。好吧,再見。

他焦躁地掛斷電話,回到客廳。

母親 有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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