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反抗 什加列夫主義

但這一勝利極其短暫,它意味著死亡。虛無主義暫時地比其戰勝者生存得更長久。就在革命社會主義黨內部,政治上的犬儒主義繼續走向勝利。指派卡利亞耶夫送命的那個首領阿澤夫玩弄兩面派把戲,在派人謀害部長與大公爵的同時,向官方告發革命黨人。這種煽動又在奉行「一切都是允許的」原則,把歷史與絕對價值等同看待。這種虛無主義在影響了個人主義的社會主義之後,又傳染給所謂的科學社會主義,這種社會主義是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在俄羅斯出現的 ,正是對聶察也夫與馬克思的同時繼承導致二十世紀極權主義的革命的誕生。個人恐怖主義在驅逐著神權最後的代表人物,與此同時,國家恐怖主義已最終從社會的根部準備消滅神權。為了實現這最終的目的而必須掌握政權,其手段又以過去的行動為榜樣。

列寧從聶察也夫的一個同夥與精神上的兄弟特卡切夫那裡汲取了奪取政權的觀念,他認為這是雄偉的,並將其歸納為:「嚴格保密,精選成員,培養職業革命家。」特卡切夫是虛無主義與軍事社會主義之間的過渡人物,去世時神志瘋狂。他企圖建立俄羅斯的雅各賓主義,但只從雅各賓派那裡汲取其行動技術,因為他自己也否定一切原則與一切道德。他敵視藝術與道德,僅僅在策略上調和合理與不合理。他的目的是通過奪取國家政權來實現人類平等。秘密組織,一群革命者,領袖們的獨裁權力,這一切可以說明「革命機器」的概念,即使事實未必如此。這個機器以後獲得如此巨大的成功與效果。特卡切夫建議消滅所有二十五歲以上的人,因為他們不能接受新思想,如果人們知道這一點,就會對其方法本身有正確的看法。的確,這是個天才的方法,它在現代的超國家的技巧中佔主導地位。在這種超國家中,兒童在受到恐怖統治的成人中間完成了狂熱的教育。專制的社會主義無疑否定個人恐怖主義,因為它會使那些與歷史理性的統治不能並存的價值復活。但這種社會主義卻恢複國家層次上的恐怖,同時建立神化的人道主義,以證明其合理性。

一次循環在這裡完成,而反抗已與它真正的根切斷,因為從屬於歷史而不再忠於人類,它如今開始思索要奴役整個宇宙。於是什加列夫主義的時代開始了,在《著魔的人》中,維爾霍文斯基對這個時代大加讚揚,這位虛無主義者為恥辱要求權利。他是不幸卻又是無情的,選擇了權力意志,認為唯有它可以支配歷史,歷史除自身外再無其他意義。什加列夫這位博愛主義者就是他的保證人。對人類的愛以後將會證明奴役世人是正確的。什加列夫瘋狂地渴求平等,經過長久思索之後,失望地得出了結論,即唯有一種制度是可能的,雖然它實際上是令人失望的。「我以無限的自由作為起點,終於到達了無限的專制主義。」完全的自由是對一切的否定,它只有創造適用於整個人類的新價值才能生存下去,並證明自己的合理。假若這種創造遲遲未能實現,人類會分裂,直至滅亡。通向這些新制度最短的途徑必須經由完全的專制。「人類中十分之一的人擁有人的權利,對其餘十分之九的人可行使無限的權力。這十分之九的人將喪失其人格,好似成為一群牲畜,不得不俯首帖耳,從而被帶入沒有罪惡的境界,不妨說是原始的天國,他們將在那裡勞作。」這正是空想主義者所夢想的哲學家的統治,只不過這些哲學家不相信任何東西。這個王國已經實現,不過它否定真正的反抗,這不過是「狂暴的基督們」的統治,這是借用了一位熱情的文學家的說法,他頌揚了拉瓦索爾的生存與死亡。維爾霍文斯基苦澀地說:「教皇高高在上,我們簇擁在他的周圍,在我們下面是什加列夫主義。」

二十世紀極權的神權政治與國家恐怖就這樣宣佈於世。新權貴與顯赫的審訊者利用了被壓迫者的反抗主宰著當今我們歷史的一部分,他們的統治是殘酷的,然而他們卻像浪漫派作品中的撒旦一樣為他們這種難以忍受的殘酷辯解。「我們把願望與痛苦留給自己,奴隸們將享受到慈愛。」這時便產生了一類新的然而是相當可憎的殉道者。他們的殉道就是同意讓其他人蒙受痛苦。他們屈從於他們自己的統治。為了讓人成為神,受害者必須降低身份成為劊子手,因而受害者與劊子手都同樣感到失望。無論奴隸還是有權勢的人都不再與幸福有關,主人們鬱鬱寡歡,奴隸們心情頹喪。聖茹斯特說得不錯,讓民眾受苦是件可怕的事情。當人們已決定讓世人成為神時,如何才能避免使他們受苦呢?基里洛夫為了成為神而自殺,如同他同意看到他的自殺被維爾霍文斯基的「陰謀」所利用一樣,人使自己神化也打破了反抗所顯示的限制,不可抗拒地踏上權術與恐怖的泥濘之路,歷史尚未離開這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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