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加德堡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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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際技術公司的實驗室里,戴維·斯特恩從那台原型機前踱開,看著用膠帶捆紮在一起的小電子器件包。在過去五個小時里,他一直在組裝、調試這隻電子包。

「就這樣了,」他說道,「這東西會給他們發出信息的。」

現在已是夜晚,實驗室的玻璃窗外一片漆黑。斯特恩問道:「那邊現在是幾點鐘?」

戈登掰著手指計算。「他們是早上九點鐘到達的。已經過去了二十七個小時。所以,那邊現在是第二天上午十一點。」

「好的,那就沒問題了。」

斯特恩終於製作了這台電子通訊裝置。起初戈登說,這種東西是造不出來的,因為有兩條過硬的理由。他認為你無法把信息發到那邊去,因為你不知道機器會到達哪裡。從統計學的觀點來看,機器到達小分隊所在地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他們肯定看不到信息。第二點,你也無法知道他們是否收到了信息。

但斯特恩用極為簡單的方式解決了這兩個問題。他的電子包里有一個耳機式發射接收器,和小分隊戴的耳機一模一樣,此外還有兩台小盒式錄音機。第一台發射信息,第二台錄下耳機發射-接收器所收到的信息。戈登對整個裝置讚不絕口,把它命名為多宇宙應答機。

斯特恩錄了一段話:「我是戴維。你們已在那邊過了二十七個小時。等到第三十二個小時再回來。那時候我們這邊的準備工作將全部就緒。如果你們一切順利,請告訴我們。你們只要說話,就可以被錄下來。先說聲再見!希望很快見到你們。」

斯特恩把錄音最後聽了一遍,然後說:「好了,我們把它送過去吧!」

戈登按下控制台上的按鈕。機器開始嗡嗡作響,沐浴在藍光之中。

幾個小時之前,斯特恩開始製作這台信息發送機的時候,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在那邊的朋友大概還不知道他們不能回來。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夠想像到的是,他們遇上了麻煩,也許正四面受敵,到了最後關頭,他們想把機器調去,以為這樣他們就能立刻返回。正因為如此,他才認為應當告訴他們:暫時還不能回來。

那是他最初的擔心。現在他又多了一份擔心,而且是更大的擔心。到目前為止,洞里換氣的工作已經進行了近十六個小時。

一組又一組工人回到下面去重建運送室。對控制室的監視已持續了好幾個小時。

然而,還是沒有出現「現場曲張」。

這意味著還沒有人要回來。斯特恩有一種感覺——當然,誰也不會直言不諱地說什麼,至少戈登不會,但他有一種感覺,國際技術公司的人認為,二十多小時還沒有出現『現場曲張』就不是什麼好兆頭。他感到公司大部分人認為小分隊的人已經死了。

因此,斯特恩關注的不是這台機器是否會發出信息,而是能不能收到信息。收到信息就證明小分隊還活著。

斯特恩在機器上裝了天線,還製作了一個小棘輪傳動裝置。這個裝置能使活動天線朝不同角度轉動,並能使發出的信息重複三遍。這樣小分隊就有三次做出反應的機會。而後,整個機器會自動返回,就像他們當初運送和回收照相機時的情況一樣。

「我們開始吧。」戈登說道。

隨著激光的閃爍,機器開始收縮並進入地下。

這是一次令人不安的等待。十分鐘後,機器回來了,它的底板上還在噝噝冒著冷氣。斯特恩把電子包拿下來,取出磁帶,開始放音。

放出來的錄音上是向外發送的信息。

沒有迴音。

接著又是一遍向外發送的信息。

還是沒有迴音。除了靜電的噼啪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戈登的面部毫無表情,只是盯著斯特恩。斯特恩說,「可以有多種解釋……」

「那當然了,戴維。」

向外發送的信息放了第三遍。

斯特恩屏住呼吸。

只有靜電的噼啪聲。實驗室里一片寂靜,突然斯特恩聽見凱特的聲音在說:「你們剛才聽見什麼沒有?」

馬雷克:「你在說什麼?」

克里斯:「啊呀,凱特,把你的耳機關上。」

凱特:「但是……」

馬雷克:「把耳機關上。」

還是靜電聲。再也沒有說話聲了。

問題已經很清楚了。

「他們還活著。」斯特恩說道。

「他們確實還活著,」戈登說道,「我們去看看運送室那邊怎麼樣了。」

多尼格在辦公室里來回走動,嘴裡在練習他的演說詞,同時在練習手勢和轉身動作。他一向以具有吸引力,甚至具有超凡魅力的演說家著稱,但是克雷默知道那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對動作、語言和手勢進行長期準備的結果。多尼格總是想做到滴水不漏,無懈可擊。

克雷默一度對這種行為大惑不解:為了一次公眾場合的露面,進行這樣無休止的、強迫性的演練似乎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對自己在別人面前的形象根本不在乎。後來她終於意識到,多尼格喜歡公眾演說,因為這是對他人的公開操縱。他確信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聰明;一篇巧舌如簧的演講——「他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打動了他們」——是證明這一點的又一方式。

多尼格踱著步,把克雷默作為唯一的聽眾,「我們都受到過去的支配,不過還沒有人理解這一點罷了。還沒有人承認過去的力量。」說到這裡,他把手一揮。

「但是,你們想過沒有,過去始終比現在更為重要。現在就像一個露出水面的珊瑚,但是它的根基卻是水面下的億萬隻死珊瑚一個露出水面的珊瑚,但是它的根基卻是水面下的億萬隻死珊瑚蟲,而從水面上卻又是看不見的。同樣,我們現在這個世界的根基則是過去所發生的、不計其數的事件和決定。我們為現在所做的事是微不足道的。

「一個少年人吃完早飯,去商店買某個新樂隊的最新CD唱片。這個少年認為他生活在現在。但是,『樂隊』是誰定義的?『商店』是誰定義的?『少年』是誰定義的,『早飯』又是誰定義的?更不要說其他的了,包括這個少年的整個社會背景——家庭、學校、服裝、交通和政府。

「所有這些都不是在現在決定的。大多數在幾百年之前就決定了。五百年、一千年之前。少年正坐在過去的山頂上,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支配著他的是他見所未見、想所未想、聞所未聞的東西。這是一種沒有絲毫疑問就被接受的強迫形式。這個孩子對其他形式的控制持懷疑態度,比如父母的管束、商務信息、政府法令等,然而,過去的無形法則幾乎決定了他生命中的一切,但是這卻沒受到任何質疑。這是實實在在的力量,是可以拿來利用的力量。現在是受過去支配的,未來也一樣,所以我才說未來屬於過去,原因是……」

多尼格有點惱火地停下來,因為克雷默的手機響起來。她接電話的時候,他來回踱步等待,試著打了一種手勢,然後又打了一種。

克雷默打完電話後看著他,「嗯?什麼事?」他問道。

「是戈登。他們還活著,鮑勃。」

「他們回來了嗎?」

「沒有,但是我們得到了他們說話的錄音。三個人肯定全活著。」

「錄音?這種辦法誰想出來的?」

「斯特恩。」

「真的嗎?也許他不像我想的那麼蠢。我們應當僱用他。」他頓了頓,「那麼,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我們最終會把他們接回來?」

「不。這我可不敢肯定。」

「有什麼問題?」

「他們把耳機關上了。」

「是嗎?為什麼?耳機電池的能量足夠使用三十七個小時。沒理由把耳機關上嘛……」他瞪著她說,「你說呢?你認為是他?你認為是德卡德?」

「也許是。」

「怎麼可能?已經一年多了。德卡德現在一定死了——還記得他總是要和人打架的那副樣子?」

「呃,他們關上了耳機是因為某種原因……」

「這我不知道。」多尼格說,「羅布·德卡德的運送錯誤太多。他很不聽話。媽的,他本來是要進監獄的。」

「是啊。因為他在酒吧里把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打得夠嗆。」克雷默說道,「警方的報告說,德卡德用一把金屬椅打了那人五十二下。那人昏迷了一年。德卡德這傢伙本來絕對是會進監獄的,所以他才自願再到那邊去一趟。」

「如果德卡德還活著,」多尼格說道,「那他們就麻煩了。」

「是啊,鮑勃。他們還面臨著很多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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