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加德堡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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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跟著男孩,來到兩扇用鐵條密密加固的木門前。這便是加德堡的入口。此時木門是開著的。一名身穿褐紫和灰色罩袍的衛兵在那裡站崗。衛兵跟他們打招呼說:「搭帳篷?鋪防潮地布?比武大會這一天市面上要賣到五個蘇 呢。」

「Non sumus mercatores。」男孩說,「我們不是做生意的。」

克里斯聽見衛兵回答:「Anthoubeest,satisfakere。Quinquesols mai,aut decem postea。」可他耳朵里並沒有立刻傳來翻譯聲;他意識到衛兵說的是英語、法語和拉丁語的奇妙雜燴。

接著他聽見了翻譯:「如果是生意人,就必須付錢。現在只要付五個蘇,過後就要付十個了。」

男孩搖了搖頭,「你看見我們有商品嗎?」

「Herkle,non。」耳機里傳來:「對大力神發誓,我沒看見。」

「那麼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那男孩儘管年紀小,說話卻很厲害,好像慣於發號施令似的。衛兵只是聳聳肩,轉過身去。男孩和克里斯穿過木門,進入這個村鎮。

緊挨著城牆就有幾間農舍和幾塊圍著籬笆的農田。這地方有一股豬的臭氣。他們從一座座茅草房和豬圈旁邊走過,聽見豬的哼哼聲。隨後他們登上石階,來到一條卵石鋪就的彎彎曲曲的街道上,街兩旁排列著一幢幢石頭房子。現在他們已到了鎮上。

街道狹窄而繁忙,房子都是兩層樓,第二層是懸挑出來的,所以陽光照不到地面上。房子底層清一色地開著店鋪:一家鐵匠鋪,一家兼做木桶的木匠鋪,一家成衣鋪以及一家肉鋪。那肉鋪的屠夫扎著血跡斑斑的油布圍裙,正在鋪子前的卵石街上宰殺一頭嗷嗷亂叫的豬。他們繞過地上的豬血和一攤白花花的豬腸子。

街道上熙熙攘攘,鬧哄哄的。克里斯跟著男孩往前走,幾乎被臭氣熏得透不過氣來。他們來到一個鋪著大卵石的廣場,廣場中央是搭有頂棚的集市。在他們的發掘現場,這地方只是一塊空場地。他停下來,四下環顧,試圖把他所了解的與眼下所看見的加以對比。

從廣場對面走來一位穿著很不錯的年輕姑娘。她手裡拎著一籃子蔬菜,急匆匆地走到男孩跟前,關切地說:「公子,你離家這麼久,可把達尼埃爾爵士給急壞了。」

男孩見了她,似乎很不高興,氣呼呼地說:「那麼請轉告我叔叔,到時候我就去陪他。」

「那他就太高興了。」姑娘說罷,沿一條狹窄的通道匆匆離去。

男孩領著克里斯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他沒有提及剛才的對話,一面喃喃自語,一面徑直往前走。

他們來到城堡正前方的一處開闊地。這裡顯得色彩繽紛,騎士們在馬上列隊行進,手持的旌旗迎風招展。「今天有許多賓客,」男孩說,「來參加演武大會。」

正前方就是通往城堡的弔橋。克里斯抬頭仰望著赫然聳現的城牆和高高矗立的塔樓。在牆上巡邏的士兵注視著下面的人群。那男孩毫不猶豫地領著克里斯朝前走。克里斯聽見自己雙腳踏在弔橋木板上發出的咚咚聲。城門口站著兩名衛兵。他朝城門走去,不由得感到一陣緊張。

可是兩個衛兵根本沒有注意他們。其中一個心不在焉地沖他們點點頭,另一個則背朝著他們,只顧擦鞋子上的泥。

克里斯對他們的漫不經心感到吃驚。「城門他們不守衛嗎?」

「為什麼要守衛呢?」男孩說,「現在是大白天。再說我們並沒有遭到進攻嘛。」

三個裹著白頭巾、只露出臉來的婦女拎著籃子走出城堡。兩個衛兵幾乎毫不在意。她們說說笑笑地朝外走,並未受到盤問。

克里斯意識到,眼前的事說明對諸多歷史事實,人們還有認識上的誤區。這些誤區根深蒂固,而且從來沒有人想到要提出質疑。是啊,城堡是要塞,它們總有一處設防的入口——護城河、弔橋等等。而且大家都以為,任何時候入口處都是戒備森嚴的。

可是,就像男孩所說,為什麼要戒備森嚴呢?在和平時期,城堡是個繁忙的社會活動中心,人們來來往往,有拜見領主的,有運送貨物的,沒有理由戒備森嚴。也正如男孩所說,尤其在白天就更沒有理由了。

克里斯不由得想到了現代寫字樓,雖然白天也有門衛,但卻只是為了傳遞信息。到了夜間才有門衛看守。這些衛兵所起的作用或許也是如此。

另一方面……

他走過入口時,抬頭看了看城堡吊門的尖鐵條高懸在頭頂上方的大鐵柵。他知道這鐵柵頃刻間就可以放下。一旦放下,任何人都休想進入城堡,也休想逃出。

他輕而易舉地進了城堡,但是他不知道離開時還會不會如此容易。

他們走進一個大庭院,院子四周砌著石牆。這裡有不少馬匹。身穿褐紫和灰色束腰外衣的士兵三三兩兩地圍坐著,正在吃午飯。克里斯看見頭頂上方沿著牆有若干木製通道。正前方是另一座建築物,其石牆有三層樓高,上面還有塔樓。這是一座堡中之堡。男孩領著他朝它走去。

【圖4-9】

有一側的門是打開的,一個衛兵正在啃雞肉。那男孩說:「我們要去見克萊爾夫人。她希望這位愛爾蘭人聽候她的吩咐。」

「進去吧。」衛兵冷冷地嘟噥了一聲。他們走了進去。克里斯看到正前方有條拱道通往大廳。大廳里的男男女女正在交談。他們衣著華貴,說話聲在石牆間迴響。

但是男孩沒有給他多少機會去觀察。他領著克里斯從彎曲狹窄的樓梯爬上二樓,穿過一條石砌的走廊,進入一個套房。

三名身穿白衣的女僕快步走到男孩跟前,擁抱著他。她們看上去如釋重負,「承蒙天恩,夫人,您總算回來啦!」

克里斯莫名其妙地說:「夫人?」

他的話音剛落,那頂黑色帽子已被摘下,一頭金色秀髮披落在她的肩上。她微微欠身行了個屈膝禮。「我深表歉意,請原諒我的欺騙行為。」

「你是誰?」克里斯說,大為震驚。

「我叫克萊爾。」

她行完禮,直起身,注視著他的雙眼。他發現她的年齡比他原先想的要大一些,大概在二十三四歲,而且非常漂亮。

他張口結舌,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或做什麼。他覺得自己傻了似的,十分尷尬。

沉默中,一名女僕走上前來行了個屈膝禮,然後說道:「她就是埃爾薩姆的克萊爾夫人,是新近謝世的埃爾薩姆家族的傑弗里爵士的遺孀。爵士在吉耶納和米德爾塞克斯 都有莊園和財產。傑弗里爵士在普瓦捷戰役中負傷不治而亡,如今這座城堡的主人奧利弗勛爵是夫人的監護人。奧利弗勛爵認為她必須改嫁,而且親自選定了馬勒岡的居伊爵士,居伊爵士是這一帶赫赫有名的貴族。可是夫人拒絕了這門婚事。」

克萊爾轉過身,瞪了那女僕一眼。可是,那個忘乎所以的姑娘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夫人向世人宣布說,居伊爵士無法捍衛她在法英兩國的財產。但是奧利弗勛爵想從這門婚事中收取酬金,居伊已經……」

「伊萊恩。」

「夫人。」姑娘說著匆匆退下,朝房間的角落走去。別的女僕都在那裡悄聲議論,顯然是在責怪她。

「休要多言了,」克萊爾說道,「這位是我今天的救命恩人,克里斯托弗·休斯扈從。他從居伊爵士的追殺中把我解救出來,居伊爵士企圖用武力奪取他無法在宮廷中自由贏得的東西。」

克里斯說:「不,不,事情根本不是這回事……」

他突然打住話頭,因為他意識到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說實話,他說起話來怪怪的,」克萊爾說道,「因為他來自愛爾蘭的某個偏遠地區。他為人謙遜,這符合上等人的特徵。他的確救了我一命,因此,今天等克里斯托弗穿戴停當之後,我就把他引見給我的監護人。」她轉向其中一個女僕。「我們的馬術教頭布蘭登扈從是不是跟他一般高?快去,把他的靛青緊身衣、銀腰帶和他最好的白緊身褲給我取來。」她遞給女僕一個錢袋。「他要多少錢就付他多少錢,但是要快。」

那女僕急忙離去。她從一位站在陰影處旁觀的,面色陰鬱的老者身邊走過。

那老者身穿有著華貴的栗白鼬毛領,上面銹著銀色鳶尾花的栗色絲絨袍,「夫人,別來無恙?」他趨步上前說道。

她還了個禮,「是你呀,達尼埃爾爵士。」

「你總算安全回來啦。」

「感謝上帝。」

那面色陰鬱的老者哼了一聲。「你是應該感謝上帝。你都快讓上帝失去了耐心。你那充滿巨大危險的旅行有沒有取得巨大的成功呢?」

克萊爾咬了咬嘴唇,「恐怕沒有。」

「你見到修道院院長了嗎?」

她欲言又止。「沒有。」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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