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中午,麥克弗森來監督接合。見到他誰也不感到吃驚,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不可改變的步驟。這之前的一切都是無足輕重的。他們已經移植了電極、微型計算機和電源盒,並且都已連接完畢。但所有這些功能要到開關打開之後才能開始運轉,有點像造了一輛汽車要點火才能起動。

格哈得把刺激系列的筆記遞給他。「用五毫伏的脈衝型刺激,三個是陽性的,二個是陰性的。陽性的是七號,九號和三十一號,陰性的是五號和三十二號。」

麥克弗森掃了一眼筆記,接著透過單向玻璃朝本森看看。「陽性的有P端的嗎?」

「七號好像是的。」

「強烈嗎?」

「很強烈。我們刺激他時,他說他喜歡,並且對簡產生性慾。」

「是不是太強烈?會使他受不了嗎?」

格哈得搖了搖頭。「不會,」他說,「除非他在短時間內接受多重刺激。記得那個挪威人……」

「我看我們不必為此擔心,」麥克弗森說,「本森要過幾天才出院。如果情況出現異常,我們可以開到其它電極上。反正我們要跟蹤觀察一段時間。九號怎麼樣?」

「非常弱。真的很不明確。」

「他的反應如何?」

「自發性略顯提高,更喜歡笑,更喜歡講些愉快積極的軼事。」

麥克弗森似乎無動於衷。「三十一號呢?」

「明顯的鎮靜效果。平靜、放鬆、愉快。」

麥克弗森搓了搓手。「我估計我們能行的,」他說完透過玻璃朝本森望了一眼,接著又說,「把病人同七號和三十一號電極接合。」

麥克弗森顯然體會到了一種崇高和改寫醫學史的偉大。格哈得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一個角落裡,就在電視屏幕下有一個計算機控制台。他開始按動鍵鈕,電視屏幕亮了起來,不一會兒,字母出現了。

本森,H.F. 接合過程

允許電極:40,已分別標號

允許電壓:持續

允許時間:持續

允許波型:脈衝

格哈得按動鍵鈕,屏幕變成一片空白,隨後一組問題出現了,格哈得在控制台上輸入了答案。

接合過程 本森,H.F.

1、啟動哪幾個電極?

七號,三十一號

2、七號電極用多少電壓?

五毫伏

3、七號電極的持續時間?

五秒

暫停片刻之後,有關三十一號電極的問題又出現了。格哈得輸入了答案。麥克弗森望著莫里斯說:「真有趣,從某種意義上說的確如此。我們在告訴微型計算機如何工作,小計算機從大計算機獲得指令,大計算機從格哈得獲得指令,他的計算機最大。」

「也許是的,」格哈得說完哈哈大笑。

屏幕在閃爍。

接合參數存儲完畢。準備輸入輔助單元。

莫里斯嘆了口氣。他希望自己今生今世不會被計算機稱作「輔助單元」。格哈得咔噠咔噠輕聲地打著鍵。其它的電視屏幕上可以看到小計算機的內部線路,線路鎖定時它斷斷續續地在閃爍。

本森已被接合。移植的儀器正在判讀腦電圖數據並輸送合適的反饋信息。

屏幕上就這些內容,莫里斯總有點失望。他知道事情就只能如此,但他原指望——或者說需要——更富戲劇性的東西。格哈得輸入系統校驗,出來的卻是否定應答。屏幕變成一片空白,隨後出現了一條結束語。

大學醫院系統360計算機感謝你把這個有趣的病人交給醫院治療。

格哈得笑了笑。隔壁房間里,本森還在同羅斯輕聲地交談。他倆好像誰也沒有覺察到有什麼異常。

珍妮特·羅斯完成刺激系列時很是消沉,她站在走廊里目送著本森漸漸遠去。當護士推著輪椅轉彎時,她朝本森脖子上的白色繃帶最後瞥了一眼。接著本森就消失了。

她沿著過道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穿過研究室的彩色大門。不知什麼原因,她發現自己在想阿瑟的黃色法拉利車。這東西真棒,真漂亮,同什麼都不相干,是完美的玩具。她希望自己在蒙特卡洛,此刻正身穿巴蘭西阿加設計的禮服,走出阿瑟的法拉利車,款款步上賭場的樓梯,一門心思去賭一盤。

她看看手錶。天哪,才十二點一刻,還有半天時間要熬。做兒科醫生是什麼感覺,或許很有意思。逗逗孩子打打針,給母親們講講嬰兒照料的注意事項。過這種日子不錯。

她又想到了本森肩膀上的繃帶,於是走進遠程信息處理房。她原想和格哈得一人講話,但沒料到全部在裡面——麥克弗森,莫里斯,埃利斯,一個不缺。他們個個喜氣洋洋,正舉著裝有咖啡的泡沫塑料杯慶賀。

有人立即遞給她一杯咖啡,麥克弗森慈父般地擁抱住她。「我猜想我們刺激的本森今天是沖你來的。」

「是的,你是禍首。」她說著擠出几絲微笑。

「不過,我估計你一定習慣這個。」

「不太習慣,」她說。

房間里的喧鬧聲低了下來,歡慶的氣氛不知不覺地消失了。用電刺激一個人讓他產生性慾,這並沒什麼好玩,從生理的角度看這是有趣的,令人吃驚的,也是可憐的,但並不好玩。他們為什麼都覺得這特別好玩呢?

埃利斯從後褲袋裡掏出一隻小酒瓶,把清醇的酒倒進她的咖啡杯。「來點愛爾蘭風味。」他說完使了個眼色。「好喝多了。」

格哈得正在和莫里斯談話,兩人好像談得都很投機。這時羅斯聽見莫里斯說:「……你願意放過那個妞兒嗎?」格哈得放聲大笑,莫里斯也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在開玩笑。

「想來不錯吧,」埃利斯說,「你覺得如何?」

「很好,」她邊說邊呷了一口。她設法離開埃利斯和麥克弗森,來到格哈得身邊,他此刻身旁正巧沒人。莫里斯去添咖啡了。

「聽著,」她說,「我能跟你交談片刻嗎?」

「當然。」格哈得說著把頭湊向羅斯。「什麼事?」

「我想問點事。你在這裡的主機上能監視本森嗎?」

「你是說監視移植單元?」

「是的。」

格哈得聳聳肩膀。「我猜想可以,可幹嗎要這樣、我們知道移植單元正在運轉——」

「我知道,」她說,「我知道,但小心起見你到底是否願意這樣做?」

格哈得一聲不吭。他的雙眼在問:小心什麼?

「行嗎?」

「行,」他說,「他們一走我就把監視子程序輸進去。」他朝大伙兒點點頭。「我每小時用計算機給他檢查兩次。」

她皺皺眉頭。

「每小時四次?」

「十分鐘一次怎麼樣?」她說。

「好的,」他說,「十分鐘一次。」

「謝謝。」她說完一口喝光咖啡,走出房間。

埃利斯坐在710房間的角落裡,望著五六個技術人員圍著病床在忙碌。兩個輻射實驗室的人在做輻射檢查;一個姑娘在為病人抽化驗用血以檢查類固醇;一個腦電圖技術人員在校正監視器;還有格哈得和理查茲在給接合線做最後的檢查。

這期間,本森躺著一動不動,他呼吸輕鬆勻稱,雙眼注視著天花板,似乎沒注意到別人在碰他,這裡動動他的手臂,那裡掀掀他的被單,他只是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

輻射實驗室的一個人穿著白色的工作服,袖口露出兩隻毛茸茸的手,他的這隻長滿黑毛的手在本森的繃帶上搭了一下。埃利斯想起了他做過手術實驗的猴子。為猴子動手術除了專業知識什麼都不重要,因為你始終明白——無論你如何假裝——接受手術的是猴子而不是人,如果你一不小心在猴子的腦袋上划了一道大口子也全然無關緊要。不會有問題,不會有親屬鬧事,不會有律師辯護,不會有新聞報道,什麼事也不會有——甚至連主管部門都不會發出通知來詢問這些八十美元一隻的猴子近況如何。誰也不會吭聲,他也不會。他對幫助猴子不感興趣,感興趣的是如何幫助人類。

本森動了動身體。「我累。」他說完朝埃利斯那邊望了一眼。

埃利斯說:「夥計們,快處理完了嗎?」

技術人員點著頭一個接一個離開病床,他們收拾完工具和記錄,走出病房。格哈得和理查茲最後離去。終於房間里剩下了埃利斯和本森兩個人。

「你感覺像是在睡覺?」埃利斯說。

「我感覺像是一台該死的機器,我感覺像是維修站里的一輛汽車,我感覺自己正在被人修理。」

本森越說越火。埃利斯能夠感到自己的情緒也越來越緊張。他很想叫護士和護理員來控制住本森不讓他發作出來,可他坐在那裡紋絲不動。

「儘是胡說八道,」埃利斯說。

本森瞪著他,呼吸沉重。

埃利斯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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