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螢火龍考爾貢的攻擊

現在隨著夜幕的降臨,霧從山上飄了下來,就像手指一樣攏著樹木,沿著綠地向胡羅特大殿和等待著的武士們滲透過來。這時工作已經停了下來;從一眼新泉引來了水,把淺溝填了起來,這樣我才看出了其中的道道。由於水遮住了溝里的尖樁和更深的洞,因此這條壕溝對任何入侵者而言都是十分危險的。

另外,羅斯加王國的婦女們用羊皮袋從井裡打來水,把房屋、柵欄和胡羅特大殿的整個外面都澆濕了。同樣,布利維夫的武士們用泉水將自己鎧甲內的身體澆濕。這個夜裡又潮又冷,我以為這是某種異教徒的儀式,我請求他們放過我,但是沒有成功:海爾加把我像其他人一樣從頭到腳澆個透濕。我站在那兒,身上往下滴著水,渾身直打哆嗦:事實上由於冷水的刺激我叫了起來,要求知道是為了什麼。「螢火龍會噴火。」海爾加對我說。

接著他遞給我一杯蜂蜜酒讓我去去寒。布利維夫的武士們等待著考爾貢的到來。所有的眼睛都望向夜霧遮蔽的群山。布利維夫本人沿著工事巡視著,手裡拿著他那巨大的蘭丁劍,用低沉的聲音向他的武士們說著鼓勵的話。所有人都安靜地等著,除了一個人,那就是副官埃克斯高。這位埃克斯高是使用手斧的大師;他在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安了一個固定住的木頭靶子,現在正對著靶子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扔他的手斧。事實上,給了他很多手斧;我數了數,他的腰帶上別著五六把手斧,還有一些在他手裡,或是散布在他四周的地上。

與他相似的是海爾加,他正在調整和測試他的弓和箭,另外還有斯蓋爾德,他們是北歐人武士中最熟練的神箭手。北歐人的箭有鐵制的箭頭,製造得極為精良,箭桿就像拉緊的繩子一樣筆直。在每一個村子或營地中,他們都有一個經常是瘸子或拐子的人,他被稱為受施捨的人。他專門為那一地區的武士製造箭,另外也造弓。給這些受施捨的人的報酬是黃金或貝殼,或是如我本人見過的那樣,給他食物和肉 。

北歐人的弓幾乎和他們自己的身體一樣長,是用樺木做的。射箭的方法是這樣的:把箭桿向後一直拉到耳部,而不是眼部,然後讓箭飛出去;箭的力量極大,以致於能一下從一個人的身體中穿過去,而不會停留在身體中:同樣,箭還可以穿透像人的拳頭那麼厚的木板。我曾親眼看到這種箭的威力,而且我自己也試過用他們的弓,但卻發現它相當笨重,對我來說,這張弓太大了,也太費力氣了。

這些北歐人對各種作戰方式都十分熟悉,能很好地使用他們喜歡的那幾種武器來殺敵。他們講到戰爭時用「線」來劃分,但這和調度士兵毫無關係;對他們而言,那都是指他同他的敵人一對一的戰鬥。使用寬劍時,總是按弧線揮動,從來沒有擊刺的動作,這時他們就說:「劍要尋找呼吸線。」呼吸線指的是脖子,因此意思就是把頭從身體上砍下來。對於使用投矛、箭、手斧、匕首,或其他擊刺的武器,他們說:「這些武器要尋找脂肪線 。」這話指的是身體中部從頭到腹股溝的部位;擊中這一中心線對他們而言意味著敵人的死亡。他們還相信首先要攻擊腹部,因為腹部最柔軟,要比攻擊胸部和頭部強。

1874年,美國歷史學家羅伯特·米勒說到伊本·法德蘭的這段描寫時指出:「儘管維京人是很好鬥的武士,可是他們生理學的知識很貧乏。他們的武士被指示要攻擊對手軀幹的垂直中線,但如果這樣做,他們當然就會錯過心臟,因為心臟的位置是在胸部左側。」

事實上,無知的不是維京人,而恰恰是米勒本人。在過去的幾百年中,普通的西方人認為心臟位居身體的左側。美國人在向國旗宣件時把手放在左胸上。我們也經常聽到故事說某戰十放在胸前口袋裡的《聖經》替他擋住了致命的子彈,使他死吧逃生。事實上,心臟位於中心線上,只是不同程度地偏向左側,刺人胸部正中央就一定能刺穿心臟。

就這樣,在這個晚上,布利維夫和他所有的武士們,包括我在內,警覺地守衛著。一直保持這種機警使我覺得十分疲勞,很快就累得像是已經打了一仗似的,而事實上仗還沒有打呢。這些北歐人並不累,時刻準備著戰鬥。他們確實是世界上最警覺的人,隨時準備著應付戰鬥和危險;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從他們出生起,這就是十分平常的事。隨時隨地他們都十分謹慎和警覺。

過了一陣我睡著了,海爾加用一種很粗暴的方式將我叫醒:我聽到腦袋附近有很大的一聲撞擊聲和穿透空氣的呼嘯聲,睜眼一看,發現一支箭插在木頭裡,箭桿還在晃動著,離我的鼻子只有一根頭髮絲的距離。海爾加射了這支箭,所有人都對我的緊張大笑了起來。他對我說:「如果你睡覺,你就會錯過這場戰鬥。」我回答說根據我的思維方式,那並不是件壞事。

這時海爾加取回了箭,他看到我被他的惡作劇惹怒了,便坐到我的身邊,友好地和我交談。這個晚上,海爾加特別能說笑話和打趣。他和我分享著一杯蜂蜜酒,對我說:「斯蓋爾德中邪了。」說完他笑了起來。

斯蓋爾德坐得並不遠,而海爾加說話聲音很大,因此我意識到斯蓋爾德正在聽著我們的話;但海爾加是用拉丁語說的,斯蓋爾德聽不懂,因此這裡面可能有些我不明白的原因。斯蓋爾德此時正在磨尖他的箭頭,等待著作戰。我問海爾加:「斯蓋爾德怎麼中邪了?」

海爾加回答說:「如果他不是中邪了,那他就是正在變成個阿拉伯人,因為他現在每天都要洗他的內衣和身子。你自己難道沒有發現這一點嗎?」

我問答說我沒發現。海爾加大笑起來,說:「斯蓋爾德這麼做是為了如此這般的一個出身自由人的女人,她勾走了他的魂為了她,他天天洗澡,而且一舉一動就像個膽小的傻瓜。你注意到了沒有?」

我又回答說我沒注意。於是海爾加說:「那你看到些什麼了?」他為自己的機智大笑起來,而我並沒有加入,甚至沒有裝著笑,因為我根本沒有笑的情緒。這時海爾加說:「你們阿拉伯人太陰鬱了,總是不停地發牢騷。在你們的眼裡什麼都不好笑。」

對此我說他講的不對。他便讓我講一個幽默的故事,我給他講了那個著名的傳道士的講道。你們對這個故事都是很熟悉的。一個有名的傳道士在清真寺的佈道壇上佈道,各地的男男女女都前來聽他高貴的語言。一個叫哈米德的男人穿著長袍戴著面紗坐在女人們中間。那個有名的傳道士說:「根據伊斯蘭教義,一個人不應該讓他或她的陰毛長得太長。」有人問:「多長才是太長,傳道士?」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故事,事實上這是個很粗魯的笑話。那傳道士回答說:「它不應該長於三二分之一英寸。」這時,哈米德對坐在他身邊的女人說:「大姐,請幫我檢查一下,看看我的陰毛是不是比三分之一英寸長。」那個女人就把手伸到哈米德的袍子底下去摸陰毛,她的手於是碰到了他的生殖器。她大吃一驚,叫了起來。傳道士聽到了她的叫聲很高興。他對聽眾說:「你們都應該像這位女士一樣,學學聽傳道的藝術。你們可以看到,它觸及了她的心。」那個女人此時仍驚魂未定,她作了這樣的回答:「它沒有觸及我的心,傳道士,它碰到了我的手。」

海爾加面無表情地聽著我講的每一個字,他根本沒有大笑,甚至連微笑也沒有過。我講完後,他問:「傳道士是什麼?」

聽了他的話,我說他是個愚蠢的北歐人,對廣大的世界一無所知。聽了這話,他人笑起來,而他對我的故事根本就沒有發笑。

這時斯蓋爾德喊了一聲,所有布利維夫的武士們,包括我在內,轉身望向濃霧遮蔽的群山。我所見到的是:在遠處高空中,出現了一點閃爍的火光,就像一顆耀眼的星。所有的武士都看到了,他們中傳來一陣低語和驚嘆。

很快出現了第二個光點,接著是另一個,然後又一個。我數到一打左右的時候就不再繼續往下數了。這些閃爍的光點連成一條線,波動起伏,就像一條蛇,或者說像巨龍扭動的身體。

「現在做好準備。」海爾加對我說。另外他還按北歐人的老話說:「祝戰鬥中好運。」我把這個祝願對他重複了一遍,他走開了。

那些閃爍的光點現在仍十分遙遠,但已經靠近些了這時我聽到了一種聲音,我以為是雷聲。這是一種很低沉遙遠的轟隆聲,被包裹在滿是霧氣的空氣中,聲音在霧中就是如此:在霧中一個人的耳語聲可以在一百步外聽到,清晰得就和在你自己的耳邊講一樣,這是千真萬確的。

此時,我看著,聽著;所有布利維夫的武士們握著他們的武器,和我一樣看著,聽著。而螢火龍考爾貢在雷聲和火焰中向我們撲下來。每一個閃光點都變得更大了,呈現出邪惡的紅色,辟啪作響,火舌亂舔。巨龍的身體很長,閃爍不定,模樣真是兇猛極了。但我並不害怕,因為我現在已判斷出這些只不過是舉著火把的騎士,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很快,那些騎馬的人從霧中沖了出來。黑色的騎士舉著火把,黑色的駿馬嘶叫著向前猛衝;戰鬥就此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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