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初戰之後

很顯然,這些北歐國家的人做起事來從來就不像其他民族那麼有理智。布利維夫和他的武士們,包括我在內,擊退了霧怪的襲擊,而羅斯加王國的人卻毫無表示。

沒有慶祝,沒有宴會,沒有狂歡,甚至沒有一點喜悅的表示:人們從王國各地,不論遠近,趕來觀看那條掛在大殿里的猛獸的膀子,這條膀子顯然使他們感到十分訝異和震驚。但羅斯加本人,這個已瞎了一半的老人,卻沒有表示快慰之情,也沒有給布利維夫和他的同伴們任何禮物。他沒有叫人準備宴會,也沒有賜給布利維夫奴隸、金錢、華服或其他任何表示獎賞的東西。

與此相反,羅斯加國王不但沒有表現出快樂之情,反而一直拉長了臉,滿面戚容,似乎比原先更加憂心忡忡。我個人認為,羅斯加似乎更願意處在霧怪擊退前的境地,當然這話我並沒有對別人說。

布利維夫的舉止也沒有什麼兩樣。他沒有舉行什麼儀式,沒有歡宴,也沒有喝酒。那些在戰鬥中英勇戰死的武士當晚就被放在土坑裡,坑上面蓋上一塊木板。他們要這樣被放上十天。這一切都是在匆忙中完成的。

只是到了將他們下葬的時候,布利維夫和他的武士們才顯出一絲愉悅,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點笑意。我在北歐人中待了很長時間後,已經知道他們面對戰鬥中死去的同伴時就會歡笑,因為這種死亡方式對死者來說是最值得慶幸的,因此他們是在為死者歡笑,而不是為了生者。任何人像武士一樣死去他們都感到很高興,與此相反,如果一個人在睡夢中或是在床上死去,他們就會為他難過,他們說這樣的人「就像草堆里的奶牛一樣死去」。這並不是一種侮辱,但他們會為這類死者感到悲哀。

這些北歐人相信,一個人的死法決定了他下輩子的情況。他們認為武士在戰鬥中死去是至高無上的光榮,而「奶牛般的死亡」是可恥的。

他們說,在睡夢中死去的人是被一個類似母馬的怪物在半夜裡掐死的,由於這怪物是個女人,這就使得這種死法是可恥的,因為死在一個女人的手上是最卑下的了。

他們還說,死的時候如果身邊沒有武器也是可恥的。一個北歐武士在睡覺時也要拿著武器,這樣如果那馬怪乘夜而來,他手上就有武器抵抗了。很少有武士死於疾病,或者由於年老力衰而死。我聽說有個名叫阿奈的國王,他的年紀非常大,牙也掉光了,到頭來變得就跟嬰兒似的,只能吃嬰兒才吃的食物。他整天躺在床上,餓了就喝裝在牛角里的牛奶。但我被告知這種現象是絕無僅有的,就我的親身經歷而言,我在這兒很少見到非常老的人,即指那些老得鬍子全白並開始從下頜和臉上脫落的人。

婦女中卻有不少活到很大的年紀,特別是那幾個被他們稱為死亡天使的乾癟老太。這些老婦女被認為是具有魔力的,並能用她們的魔力治癒傷口,使用咒語,消除邪惡,預言未來。

北歐婦女彼此之間從不打鬥,相反,我還經常看到她們擠到正在爭吵或決鬥的男人之間進行調解,特別是當這些男人因飲酒過量已口齒不清、動作僵硬的時候,經常可以看到這種場面。

言歸正傳。布利維夫他們這些北歐人很能喝酒,經常從早到晚喝個不停,但在戰鬥後的這一天里,卻一點酒也沒有喝。幾乎沒有羅斯加入向他們勸酒,偶爾有人這麼做,也被他們拒絕了。我覺得這一點是最奇怪的,最終忍不住問了海爾加。

海爾加聳了聳肩,這是北歐人慣有的表示漠然的動作。「人人都很害怕。」他說。

我問他現在還有什麼原因要感到害怕,他說道:「因為我們知道黑霧還會回來的。」

在這裡我得承認當時我心中充滿了作為一名戰士的豪情,儘管我知道自己實際上算不上真正的戰士。即便如此,我仍為自己能生存下來而興奮不已,而羅斯加人也把我看成了那群英勇的武士中的一員。我說:「那又怎麼樣?如果他們再來,我們就再把它們打敗。」

我像只小公雞一樣不知天高地厚,後來每次我想起自己當時的舉動都感到羞愧。海爾加回答:「羅斯加王國里沒有真正能打仗的武士,他們早就死光了,所以只有靠我們保衛整個王國。昨天我們是13個,今天是10個,還有兩個人受了傷,不能完全投入戰鬥,而那些怪物已被惹火了,他們會進行猛烈的報復行動。」

海爾加身上也有些擦傷,但傷得沒有我臉上的爪印重。我對自己的傷很感自豪。我對海爾加說無論那些惡魔想做什麼我都不怕。他很直率地說我只是個阿拉伯人,對北歐國家的事完全一無所知。他告訴我黑霧的報復是很可怕的。他說:「他們下次來時就會成為考爾貢。」

我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考爾貢』是什麼?」

他告訴我:「就是從天而降,螢光閃爍的巨龍。」

這聽起來有些怪誕,但他們說有海怪,而我也親眼見到了。我看到海爾加一臉緊張疲憊之色,我想他是真的相信有螢火龍。我問:「那麼考爾貢可能什麼時候來?」

「也許就在今晚。」海爾加說。

在他說話的時候,我看到了布利維夫。由於一夜沒有睡覺,他的眼睛布滿血絲,滿是倦意。他正指揮人圍著胡羅特大殿修築新的防禦工事。王國所有的人,包括兒童、婦女和老人,還有奴隸,都在布利維夫和他的副官埃克斯高的指揮下幹活。

他們是這樣做的:他們用長矛和削尖了的木棍建成一道柵欄,把胡羅特大殿及其附近的建築圍在裡面。這些建築主要是羅斯加國王和一些貴族們的住宅,還有供這些家族的奴隸居住的簡陋小屋,以及幾戶住在海邊的漁家。這柵欄還不到人的肩膀高,儘管柵欄上端很尖,看上去有點嚇人,但我實在看不出它能起到什麼防禦作用,因為毫不費力就能攀越過去。

我就此問了海爾加,他說我是個愚蠢的阿拉伯人。海爾加正好心情不好。

此時又建起了另一道工事。就在柵欄外一步半的地方,他們挖了一條溝。這條溝也十分奇特。溝不深,最深處也不超過人的膝蓋,許多部分還要淺些。挖得也很不平整,時而深,時而淺,底部還挖了一些小坑。有的地方的土裡埋了一些短矛,矛尖衝上。

我同樣也看不出這條微不足道的溝的作用,但找沒有向海爾加詢問,因為我知道他此時情緒不好。我盡我所能幫著幹活,中間只停下一回,按北歐人的方式和一個女奴歡好了一番。由於晚上的激戰和一天的備戰,我實在是興奮極了。

先前在我與布利維夫一夥沿伏爾加河而上的旅途中,海爾加曾經告訴我,對不認識的女人,特別是很吸引人、很有誘惑力的,千萬不可輕信。他告訴我在北歐國家的森林和野地里,住著一種被稱為林女的女人。這些林女用她們的美貌和柔言細語引誘男人,而當男人靠近她們時,就會發現她們的背後是空的,都是些幻象。這時,林女就在被引誘的男人身上施一道咒語,使他變成她們的俘虜。

由於海爾加曾經警告過我,所以我在接近這個女奴時的確不免有些慌張,因為我並不認識她。於是我用手摸她的背部,她大笑起來,因為她知道我摸那兒是為了確定她不是林中精靈。那一刻,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傻瓜蛋,竟會去相信這種異教徒的迷信。不過,我發現,如果你身邊所有的人都相信某些特定的事物,那麼很快你也會開始相信的,我的情況就是如此。

北歐的女人長得和男人一樣蒼白,個子也差不多一樣高,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得低下頭看我。女人們長著藍色的眼睛,頭髮留得很長,但發質很好。長發容易絞成一團,因此她們把頭髮在頸後紮起來或盤在頭上。為了裝飾頭髮,她們自己製造各種各樣銀或木的別針和髮夾,這是她們主要的飾物。另外,如我在前文中提到的,有錢人的妻子會戴著金或銀的項鏈。女人們還喜歡製成龍或蛇形狀的手鐲,她們把手鐲戴在膀子的肘與肩之間。北歐人的圖案十分複雜,交織在一起就像是描繪樹枝或群蛇的舞動,實在是漂亮極了 。

北歐人認為他們是對女性美明察秋毫的法官。但事實上,在我的眼裡,他們的女人看上去都很消瘦,她們的身體到處棱骨突出,臉上也全是骨頭,兩頰深陷。北歐人對這些特點十分看重,大加讚賞,儘管這樣的女人如果到了我們的和平之城根本不會有人看上一眼,而只會受到和那些餓得肋骨突出的狗一樣的對待。北歐人突起的肋骨看上去就是這副模樣。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女人都這麼瘦,她們吃得很多,不會比男人少,但她們身上就是不長肉。

而且,這些女人看上去都一個樣兒,舉止也毫無淑女的味道。她們從不戴面紗,還隨心所欲地在公眾場合解手。同樣,她們會大膽地向任何一個她們感興趣的男人求歡,就好像她們自己就是男人似的,而那些武士們從不因此責怪她們。即使那個女人是個奴隸情況也是如此。正如我說過的那樣,北歐人對待他們的奴隸,特別是女奴,是十分寬厚優待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清楚地看到,布利維夫的工事,無論是柵欄還是淺溝,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