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二十

我在黑暗中注視著這幾台監視器。

特里薩·朝熊怨恨日本人,可我也是一樣。與韋塞爾·威廉的不期而遇使我感到憤怒,這是一種受到驚嚇的憤怒。我的腦海里不斷地翻騰著他的一句話。

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法庭讓你來監護你幼小的女兒是不是錯誤的判決?

我從來沒有想要監護權。在離婚的時候,勞倫從家裡搬走,雙方收拾傢具雜物,這是你的,這是我的,處於一片混亂之中——在這一片亂糟糟的情況下,我壓根兒沒想到要由我來照顧一個7個月的孩子。謝利剛開始學步,扶著傢具在起居室里蹣跚走動,她會開口喊「媽媽」,那是她會說的第一句話。然而勞倫不願承擔責任,一個勁兒地說:「彼得,小孩我管不了,我真的管不了。」所以,我就承擔起監護孩子的職責,我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可是,現在差不多兩年過去了。我改變了我的生活,我改變了我的工作和生活作息時間。她如今是我的女兒,一想到要失去她就像有一把刀在剮我的心。

在這種情況下,中尉,你認為……在監視器上,我看到謝里爾·奧斯汀在黑暗中等待情人的到來,我注視著她如何環顧著房間。

法庭做出錯誤的判決……

不,我覺得法庭的判決是正確的。勞倫管不了,而且從來都管不了。她的周末有一半是自個兒過的。她太忙,抽不出時間來看自己的女兒。有一次,她過完周末把米歇爾送了回來,米歇爾又哭又鬧。勞倫說道:「我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我檢查了一下,她的尿布是濕的,身上起了皮疹,因此感到疼痛。要是不及時給米歇爾換尿布,她就會出皮疹。

勞倫在周末沒有經常及時給她換尿布,所以我給她換了。勞倫甚至不能把自己的女兒洗得乾乾淨淨。

你是否認為法庭做出錯誤判決?

不,我不認為是這樣?

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

「去他媽的蛋。」我說道。

特里薩猛地按下鍵鈕,錄像帶停止了轉動,我們四周監視器上的畫面全靜止了。「怎麼回事?」她問道,「看到什麼啦?」

「沒什麼。」

她直愣愣地望著我。

「很抱歉,我在想別的事。」

「請集中注意力。」

她讓帶子重新運轉起來。

在幾架監視器中,那名男子擁抱著謝里爾·奧斯汀。

從不同攝像機里拍攝到的畫面並列在一起,產生了令人不安的效果。我們彷彿可以從不同的側面看到所發生的一切,前面、後面、上面、四周。這就像一張活動的建築藍圖。

看上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的兩台監視器顯示的是從屋子遠處角落和從高處直接往下拍攝的鏡頭。謝里爾和她的情人在一台監視器里占的位置很小,而在另一台里,只能看到他們的頭頂部。我繼續觀察著。

特里薩·朝熊和我並排站著,她的呼吸緩慢、均勻、吸氣、吐氣。我看了她一眼。

「注意。」

我趕忙掉過頭來。

這對情人熱烈地擁抱著。那男人把謝里爾按到辦公桌上,從那盤由上往下拍的錄像帶畫面中我可以看到她躺在那兒,眼睛直直地望著上方。一個照片框倒在她身旁。

「看。」我說道。

特里薩使畫面靜止住。

「什麼?」她問道。

「那兒。」我指著那個照片框。它平躺在桌上,相片朝上。當那個男子向謝里爾俯下身子時,通過玻璃的反光,我們能看到他的頭部輪廓。不過光線很暗,只是個黑影而已。

「你能從中得出一個圖像嗎?」我問道。

「我還不知道,我們來試一下。」

她的手迅速在操縱盤上移動,飛快地按動鍵鈕。

「這電視的畫面是數字控制的,」她解釋道,「已經輸入電腦了。我們看看,能得到什麼結果。」她把照片框的畫面加以放大,圖像開始跳動,並且不斷地擴大。那畫面掠過謝里爾僵硬的、木紋狀的面部。瞬間的激情使她頭部往後一仰,鏡頭又從她肩部下移,來到相框處。隨著畫面的放大,圖像紋路也愈來愈粗,逐漸變成一個個圓點,就像你看報上的照片時貼得過近而產生的感覺一樣。接著這些圓點本身也在擴大,邊緣變得清晰,成了一塊塊小小的灰色體,很快,我都無法說出我在看的是什麼東西。

「會有結果嗎?」

「我說不清楚,不過這是相框的邊,而這就是那張臉。」

我很高興她能看出個模樣來,可是我卻無能為力。

「我們來調一下清晰度。」

她按動鍵鈕,畫面的反差加大,比原來顯得粗糙,但是我可以看到那個相框,還有那個男子的頭部輪廓。

「再增加清晰度。」

她照我的話做了。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調節灰度了……」

錄像片上的面孔開始從一片朦朧中顯現出來。

這景象叫人倒抽一口涼氣。

在放大數倍後,畫面的顆粒變得十分突出——眼睛裡的瞳孔成了一個黑色的圓點——但是我們仍然看不出這是誰。那男子的眼睛睜著,嘴巴扭曲變形,或許是因為情慾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激情或仇恨的緣故,但是我們的確無法分辨。

的確不行。

「那是日本人的臉嗎?」

她搖搖頭。「原帶上沒有足夠的細節。」

「你不能讓它顯示出來?」

「待會兒我再想辦法,不過我認為不行。那上面不會有,再往下看看。」

畫面又恢複到正常速度運轉。謝里爾突然用手掌推那名男子的胸部,猛地把那人推開,那張面孔從相框上又消失了。

我們又回到原先的5個畫面上來。

這對情人分開了,她在抱怨什麼,並且再三把他推開。她的臉蛋看上去氣鼓鼓的。我看到那張從相框上映射出的男子的臉,我不禁想知道,她是不是由於看到這張臉才感到害怕的。不過這一切無從了解。

這對情人站在無人的屋子裡,商量著上哪兒,她往四周看著。他點點頭。她指著會議室,他似乎表示同意或答應了。

他們又互相接吻,抱在一起。他們擁抱,然後分開,又緊緊擁抱。那模樣表明他們互相十分熟悉。

特里薩也看出了這一點。「她了解他。」

「是的,我也這麼看。」

兩人一邊接吻,一邊步子散亂地朝會議室走去。這時,我注意的監視器就失去了作用。那架遠處的攝像機照出了整個屋子,而他們兩人從有向左橫著穿過了屋子。但是,他們的身影很小,很難看清。他們從辦公桌之間穿過,走向……「等一下,」我說道,「那是什麼?」

她又一個畫面接著一個畫面地進行倒帶。

「看。」我說。

我指著那個畫面。「看到了嗎?那是什麼?」

當他們倆穿過屋子時,攝像機跟著越過一幅掛在靠電梯一邊牆上的大型日本書法捲軸。這捲軸是放在玻璃鏡框內的。瞬間里,玻璃上映出一道閃光,就是這道閃光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道閃光。

特里薩皺起了眉頭。「這閃光不是來自他倆。」她說道。

「不錯。」

「讓我們瞧瞧。」

她開始將畫面放大,圖像跳躍著集中到那幅掛著的捲軸上。每跳一次,畫面就變得更粗糙一些。那閃光在擴大,分裂成兩片,在一個角落裡有一個模糊的光點,還有一道狹長的光帶,幾乎垂直穿過整個畫面。

「我們前後來回放放看。」特里薩說道。

她開始讓畫面前後跳動,一次一個畫面,從一個畫面跳到另一個畫面。在其中一個畫面里,那道垂直光帶消失了,而下一個畫面里,它又出現了。接著,它又消失了,此後再也沒有出現。但是,角落裡那個模糊的光點卻始終存在。

「唔……」

她立即開始放大那個光點。那光點經過不斷的放大,進一步分解,最後看上去就像一片天文照片中的星團。但是,它看上去呈現出某種結構,我幾乎可以認為它的形狀呈X形。我說了自己的看法。

「好吧,」特里薩說道,「我們來加強清晰度。」

她操縱著儀器。電腦根據數據工作著,那一團模糊的光亮被分解了出來。現在它看上去像羅馬數字。

「這到底是什麼?」我問道。

她在繼續操縱著。「邊緣掃描。」她說道。那羅馬數字的輪廓變得更加清晰。

特里薩仍然在設法解開這個迷。隨著她的操作,那畫面似乎有時更加清晰,有時又顯得模糊起來,然而,我們終於辨認了出來。

「這是出口處,『太平門』這個英文單詞的反光,」特里薩說道,「與電梯相對的房間另一頭有個出口處,對嗎?」

「是的。」我回答道。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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