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十八

特里薩·朝熊從桌邊抬起身子,把眼鏡推到前額上,用手揉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只要我們不發出聲音就沒問題,」她說道,「他們剛才在大門外安了個警衛。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在那裡。」

「一個警衛?」

「是的,他們關閉實驗室是當真的,興師動眾,就像在搜捕販毒者。這種做法實在使美國人吃驚。」

「你呢?」

「我對這個國家並不抱有同樣的期望。」

康納指指她面前的監視器熒光屏,上面顯示出一個定格的畫面——兩個人擁抱著向會議室走去。其他攝像角度拍攝的同一個場面被顯示在桌上另外幾個熒光屏上。有的熒光屏上有重疊的紅色線條,那是晚間光線輻射的緣故。「你從這些錄像帶中得出什麼結論?」

特里薩指著那個主熒光屏。「我可說不準,」她說道,「要做到完全有把握,我得進行一系列的三維模擬來比較房間的大小,掌握所有的光源以及各種物體投下的陰影。我還沒有做這一步,而且僅僅用這間房子里的設備或許還辦不到。也許得在小型電腦上幹個通宵。也許下星期我能在天體物理系那兒找到機會。從事情發展的方式來看,也許不可能。不過眼下看來,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什麼感覺?」

「這些陰影不相符。」

康納在黑暗中慢慢地點著頭,彷彿明白了什麼。

我問道:「哪些陰影不相符?」

她指著熒光屏。

「這些人在地板上走來走去時,他們投下的陰影卻很不確定。要麼他們的位置不對,要麼他們的形狀不對。這通常難以捉摸,但我認為事實就是如此。」

「那麼陰影不符這個事實說明……」

她聳聳肩。「我要說,這些錄像帶被做過手腳了,中尉。」

一時里大家都沒吭聲。「怎麼做的手腳?」

「我不能肯定改動了多少,但有一點似乎很清楚,那就是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至少他在那裡呆了一段時間。」

「另外一個人?你是說有第三個人?」

「是的,有人在看著他們。而這第三個人被完全刪掉了。」

「活見鬼。」我說道。

這個情況使我暈頭轉向。我望著康納,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熒光屏。他對此似乎無動於衷。我問道:「你是否已經知道這一情況?」

「我有過這樣的懷疑。」

「為什麼?」

「唔,剛開始進行調查時,我就覺得這錄像帶會被改動。」

「為什麼?」

康納笑了。「細節嘛,後輩,那些細枝末節我們省掉吧。」他對特里薩看了一眼,彷彿不願在她面前說得太多。

我追問道:「不,我想聽聽。你最初知道錄像帶被改動是什麼時候?」

「在中本公司大樓的保安值班室里。」

「為什麼?」

「因為一盤錄像帶不見了。」

「哪盤帶子不見了?」我問道。他曾經提到過這件事。

「你回想一下,」康納繼續說道,「在保安值班室里,那位警衛人員告訴我們,他去值班的時候換了帶子,大約9點鐘。」

「不錯……」

「所有的錄像機上都有定時器,上面的數字表示已經過去了大約兩個小時。每一台錄像機總是比前一台要晚工作10至15秒鐘,因為這個間隙是他換帶子所需要的時間。」

「對……」

「當時我向他指出,有一台錄像機上的時間顯示不對頭,那盤帶子才錄了半小時。而其它的都已近兩小時,所以我問他,機器是不是出了故障。」

「那名警衛人員似乎認為是這樣。」

「不錯,他是那麼說的。我故意讓他矇混了過去。實際上,他完全清楚,這機器並沒有出故障。」

「沒有故障?」

「沒有,這是那些日本人犯的錯誤之一。他們之所以出差錯僅僅是因為他們無計可施——他們不能瞞天過海,他們無法瞞過他們自己的技術設備。」

我往後靠在牆上。我深感遺憾地望著特里薩。她在熒光屏射出的黯淡光線中顯得十分美麗。「很抱歉,我搞糊塗了。」

「那是因為你不願接受一種顯而易見的解釋,後輩,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要是你看到一排錄像機上的時間顯示器,每台上的都比前一台的慢幾秒鐘,而你看到有一台卻不符合這個程序,你會怎麼想?」

「那就是說,有人後來換掉了這台機器中的錄像帶。」

「這就對了,情況確實如此。」

「一盤帶子後來被換掉了?」

「是的。」

我皺起了雙眉。「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所有的帶子都是9點鐘換上的。不管怎麼說,沒有一盤帶子顯示這場謀殺案。」

「不錯。」康納說道。

「那麼他們幹嗎要用一盤帶子來替換另一盤呢?」

「你問得好。這叫人摸不著頭腦。我很長時間裡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現在我恍然大悟啦。」康納繼續說道,「你得記住時間。帶子都是在9點鐘到10點鐘換的。而有一盤帶子在10點一刻又換掉了。顯然我們可以做出這樣的假設,在9點到10點一刻之間發生過某個重大事件。這個事件被錄像帶記錄了下來,而由於某種原因,帶子被拿走了。我在問自己:這會是什麼樣的重大事件呢?」

我回想著當時的情形。我皺起了眉頭,腦子裡一片空白。

特里薩一面點頭,一面笑了起來,彷彿有什麼事情使她感到很有趣。我問道:「你明白了嗎?」

「我能猜到。」她笑著說道。

「唔,」我說道,「我很高興,似乎除了我之外,你們都知道了答案。因為我無法想像在這盤錄像帶上會錄下什麼重大的事件。到9點鐘時,那根黃繩子已經拉上,犯罪現場已經封鎖,那姑娘的屍體在屋子的另一頭。許多日本人站在電梯旁,而格雷厄姆在給我打電話,要我去幫忙,但是,在我10點左右到那兒之前,實際上並沒有人開始進行調查。然後,我們和石倉先生來來回回地折騰了好一會。我認為在大約10點半之前,沒有人中斷過錄像帶。或者說,至少在10點一刻之前不會有人動過。所以,要是有人看過錄像,上面顯示的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屋子,還有一個姑娘躺在桌子上。就是這些。」

康納說道:「很好,只是你忘記了什麼。」

特里薩問道:「有沒有人曾穿過屋子?不管什麼人?」

「沒有,」我回答道,「我們拉起了黃繩子後,任何人都不準越過警戒線到房子的另一邊去。事實上……」

這時,我突然想了起來。「等一下,有人去過!那個拿相機的小夥子田中,」我說道,「他到黃色警戒線里去照相的。」

「那就對了。」康納說道。

「哪個小夥子?」特里薩問道。

「一個日本人,他在照相。我們向石倉打聽過他的情況。他說,他的名字叫田……」

「田中。」康納說道。

「對了,田中先生。你還要石倉讓他把膠捲交出來,」我皺著眉說道,「可是我們一直沒有拿到。」

「是的,」康納說道,「坦率地講,我從來也沒指望能拿到這膠捲。」

特里薩問道:「那個人在照相?」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照相,」康納繼續說道,「也許是真的,因為他用的是那種小型尼康相機……」

「是那種拍攝電視錄像靜止鏡頭用的、而不是拍電影用的機子?」

「不錯,那些鏡頭在改動帶子時有用嗎?」

「也許有用,」她回答道,「那些鏡頭可以被用來更改錄像,它們能迅速輸入,因為它們已經全部數字化了。」

康納點點頭。「那麼,他也許真的在照相。不過,有一點很清楚,他要照相只是一個借口,使他能走到黃線的另一邊。」

「啊。」特里薩點頭說道。

我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你回想一下。」康納說道。

我當時面對石倉站著,突然格雷厄姆大聲吼道:「哦,見鬼,怎麼搞的?」我回過頭去看到一個矮個子日本人已經越過黃色警戒線10米。他的背對著我,在給犯罪現場照相。那相機很小,幾乎完全握在他的掌心裡。

「你記得他是怎麼走路的嗎?」康納說道,「他的走路方式與眾不同。」

我設法回憶當時的情況,可什麼也想不起來。

格雷厄姆當時走到黃繩子前面說道:「你不能呆在這兒,這是他媽的犯罪現場,你不能拍照!」當時一片吵吵嚷嚷,格雷厄姆對田中吼叫著,但田中繼續專心致志干他的事情,一邊拍照,一邊背對著我們向後退著。儘管受到訓斥,田中的反應不像一般人那樣轉過身,向黃繩子走來。而他是倒退著走到黃繩子跟前,背對著我們,低下頭,鑽過了黃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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