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十四

我說:「我喜歡他。」

我正駕車回好萊塢,四周的建築物在迷漫的煙霧中顯得一片朦朧。

「你怎麼會不喜歡他呢?」康納反問道,「他是個政客。他的工作就是讓你喜歡他。」

「那麼,他是精於此道的。」

「我認為非常精明。」

康納默默地凝視著窗外。我感覺到,有什麼事情在使他絞盡腦汁。

我問道:「你不喜歡他關於商業界的那番議論嗎?聽起來就像是你的觀點。」

「是的,是和我一樣。」

「那麼,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沒什麼,」康納回答道,「我只是在想,他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剛才提到好孩子公司。」

「當然嘍,」康納說道,「莫頓對好孩子公司案的來龍去脈了如指掌。」

我正要問他這是怎麼回事,他已經對我講述起來。

「你聽說過西摩·克雷這個人嗎?多年來,他一直是世界上超級電腦的最傑出的設計人。克雷研究所研製了世界上計算速度最快的電腦。日本人企圖趕上他,但他們沒有成功。克雷太棒啦。但是到80年代中期,日本的晶元傾銷使國內向克雷供應晶元的大多數製造商破了產,因此,克雷不得不向日本製造商訂購定製晶元。在美國沒有生產這些晶元的廠家。他的日本供應商莫名其妙地拖延交貨時間。有一次,他們拖了一年才交付克雷的訂貨——在此期間,他的日本競爭者取得了重大的進展。這兒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他們是否竊取了他的新技術。克雷怒火中燒。他知道他們在欺騙他。他決定和一個美國製造商結成聯盟,因此他選擇了好孩子半導體公司,儘管這家公司頭寸短缺,經濟情況不佳。但是,克雷沒法再信任日本人啦。他不得不和好孩子公司湊合著干。於是,好孩子公司就為他生產下一代的定製晶元——正在這時候他得知好孩子公司準備出售給日本藤津公司,他的主要競爭對手。就是出於對這種情況以及對國家安全的關注,導致了國會制止藤津公司出售好孩子公司。」

「後來呢?」

「唔,禁止出售並沒有解決好孩子公司的財政問題。公司仍然處境困難,最終它還是得出售,不過這次是布爾公司買下的——一家法國公司,在超級電腦生產上不會和我們發生競爭。這就是國會同意出售的原因。」

「那麼,微電腦公司是第二個好孩子公司?」

「微電腦公司將使日本人在至關重要的晶元生產機械方面取得壟斷地位,從這個意義上說確實如此。一旦他們取得壟斷地位,他們就可以把機器從美國公司中抽出。可是,現在我覺得……」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我打開了對講機。

打電話的是我的前妻勞倫。

「是彼得嗎?」

我回答道:「你好,勞倫。」

「彼得,我打電話是要告訴你,我今天要早一些來接米歇爾。」她的聲音聽上去很緊張,乾巴巴的。

「你來?我可根本沒想到你會來接孩子。」

「我從未說過不來,彼得,」她立即回答道,「我當然要來的。」

我回答道:「好吧。順便問一句,誰是里克?」

她沉默了一下。「說實話,這不值得你問,彼得。」

「怎麼啦?」我追問道,「我只是好奇。米歇爾今天早上提到了他。她說他有一輛新的梅塞迪斯牌轎車。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嗎?」

「彼得,我可不認為這是在同一個檔次上?」

我又問道:「和什麼同一個檔次?」

「別鬧著玩了,」她說道,「一言難盡。我打電話是要告訴你,我得早一些來接孩子,因為我要帶她去醫生那兒。」

「為什麼?她感冒已經好了。」

「我要帶她去做一次檢查,彼得。」

「幹嗎?」

「就是去做一次檢查。」

「我聽得見,」我說道,「可是……」

「做檢查的大夫叫羅伯特·斯特勞斯。他們對我說,他是一位專家。我一直在向辦公室里的人打聽,哪一位大夫最好。我不知道結果會如何,彼得,不過我希望你知道,我很擔憂,尤其考慮到你的歷史。」

「勞倫,你在說些什麼?」

「我在說虐待兒童,」她回答道,「我在說性騷擾。」

「什麼?」

「這個問題你是迴避不了的。你知道,你過去曾被指控性騷擾。」

我感到心口陣陣痙攣,想要嘔吐。一旦關係惡化,雙方總會留下一些怨恨、不滿和氣憤的痕迹——還有許多你所了解的對方的隱秘。你可以用它們來攻擊對方,要是你打算這樣做的話。勞倫以前從未這樣做過。

「勞倫,你知道虐待兒童的指控是憑空捏造的,你了解得很清楚。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結的婚。」

「我只知道你告訴我的一切。」這時她的嗓音顯得十分冷淡,帶著說教的口吻,還有一些諷刺挖苦的腔調。她的檢察官的嗓音。

「勞倫,看在老大的分上,這是荒唐可笑的。發生什麼事情啦?」

「這一點兒也不荒唐可笑。作為母親,我有責任。」

「好吧,見鬼,你從來也沒有為自己做母親的職責而操心過。可現在……」

「不錯,我的職業對人要求苛刻,」她用冰冷的語氣說道,「不過在我心目中,女兒從來就是最重要的。如果我過去的行為以某種方式造成了今天這種不愉快的局面,那麼我感到深深的、深深的遺憾。」我感到她不是在對我說話。她是在背台詞,在試著使用這些詞句,看看它們在法官面前的效果如何。「很清楚,彼得,如果存在虐待兒童的情況,米歇爾就不能繼續跟你住在一起,甚至不能再見你。」

我感到胸口一陣疼痛,心痛如絞。

「你在胡說些什麼?誰告訴你有虐待兒童的事?」

「彼得,我認為,我目前就此發表意見是不合時宜的。」

「是不是威廉?誰給你打的電話,勞倫?」

「彼得,了解誰打電話毫無意義。我正式通知你,我下午4點來接米歇爾。我希望她今天下午4點做好跟我走的準備。」

「勞倫……」

「我讓我的秘書威爾遜小姐守著電話,並且把我們剛才的談話做了速記。我正式通知你,我要來接女兒,帶她去做健康檢查。你對我的決定還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了。」

「那麼,4點鐘,謝謝你的合作。請允許我再加上一點個人的看法,彼得,事情到這種地步,我真的感到遺憾。」

她掛斷了電話。

我在當警探時,曾處理過性騷擾的案子。我很清楚這類案子是怎麼處理的。事實上,你通常無法從體格檢查中得出任何明確的結論。檢查的結果總是模稜兩可。如果一名心理醫生用一大堆問題來問一個孩子,這孩子最後總是順著他的思路,編造回答來取悅於他。常規程序要求心理醫生把談話錄像,證明提問過程中沒有誘供現象。可是,最後到法官面前,情況幾乎總是不甚了了。因此法官在判決時必須十分慎重。也就是說,如果存在虐待兒童的可能,就要讓孩子離開那位受指控的父親或母親。或者,至少是不讓他或她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看望孩子。也不能和孩子一起過夜。或者,甚至不讓……「夠啦,」康納坐在我的身旁說道,「回去吧。」

「很抱歉,」我說道,「可是真煩人。」

「我相信。現在,你還有什麼話沒有告訴我?」

「哪方面?」

「關於性騷擾的指控。」

「沒有,沒有什麼可隱瞞的。」

「後輩,」他輕輕地說道,「要是你不告訴我,我就沒法幫助你。」

「這和性騷擾毫無關係,」我說道,「這完全是另一碼事,是關於錢的事。」

康納一聲不吭。他望著我,等著下文。

「啊,見鬼。」我說道。

我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人的一生中會有這樣的時候,你以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有把握,實際上你卻什麼也不明白。以後,當你回首往事時,你會發現自己的行為一點也不明智。你身不由己,完全失去理智。可是,在那時候,你還以為事事稱心如意呢。

當時的情況是我墜入了愛河。勞倫是那種有教養的姑娘,身材苗條,舉止優雅,態度矜持。她比我年輕,十分美麗。

我心裡一直很明白,我們之間很難相處得好,但我還是想方設法保持我們的關係。我們結了婚,開始在一起生活。然而,她漸漸產生不滿情緒,對我的公寓,對公寓的地段,還有對我們的收入都不滿意。為了諸如此類的事情,她開始鬧彆扭,可這是與事無補的。她在車裡發脾氣,在床邊發脾氣,到處發泄。她變得那麼可憐,那麼痛苦,因此,我便盡量討好她,去搞她要的東西,帶禮物回家,為她做飯,承擔一些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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