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沙漠 第6天 下午3點12分

大家都到了窗戶邊;我們伸著頭觀察各個方向。從我能夠看見的角度,地平線上什麼也沒有。我根本沒有看到任何跡象。

「它們在哪裡?」我說。

「正從南面過來。我們在監視器上看見了。」

「多少個?」

「四個。」

「四個!」

「對,四個。」

主樓在我們的南面。庫房的南面沒有窗戶。

大衛說:「我們什麼也沒有看到。它們移動的速度有多快?」

「很快。」

「我們有時間跑回去嗎?」

「我認為沒有。」

大衛眉頭一皺:「他認為沒有。媽的。」

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大衛突然沖向庫房的入口,拉開大門,走到了陽光下。我透過長方形門框,看見他用手擋住太陽,正在觀察南面的情況。

我們同時叫喊起來:

「大衛!」

「大衛,你幹什麼呀?」

「大衛,你這個笨蛋!」

「我想看……」

「回來!」

「你這個蠢蛋!」

但是,布魯克斯沒有動,兩手放在兩眼上方擋著陽光。「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他說,「我什麼也沒有聽見。聽著,我覺得我們可以跑——噢,不,不行了。」他拔腿跑回室內,被門坎絆了一下,跌倒在地,連忙爬起來,砰的一聲關上門,用力拉著門把手。

「它們在什麼地方?」

「來了,」他說,「它們來了。」他的聲音緊張得發抖,「哦,上帝,它們來了!」他用雙手拉住門把手,使出了渾身力氣。他匣復咕噥道:「來了……它們來了……」

我走到大衛身旁,用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仍舊拉著門把手,上氣不接下氣。

「大衛,」我鎮靜地說,「不要著急。作深呼吸。」

「我只是——我得把——得把它們——」他渾身冒汗,身體肌肉緊張,我覺得他的肩頭在顫抖。那完全是恐懼的結果。

「大衛,」我說,「深呼吸,好吧?」

「我得——得——得——得——」

「吸一大口氣,大衛……」我吸了一口氣,給他作示範。「那感覺好多了。來吧,吸一大口氣……」

大衛點著頭,想聽懂我的話。他吸了一口氣,然後恢複了短促的喘息。

「好的,大衛,再來一次……」

他又吸了一口氣,呼吸稍微慢了一點。他停止了顫抖。

「好的,大衛,很好……」

查理在我背後說:「我一直覺得這傢伙不行。看一看他吧,和他說話就像在哄小孩子。」

我回頭看了一眼,給查理使了一個眼色。

他只是聳了聳肩:「嘿,我說的是對的。」

梅說:「這幫不了忙,查理。」

「幫個屁忙。」

洛西說:「查理,把你的嘴巴閉一會兒,行嗎?」

我轉向大衛,使自己的語氣平和:「好吧,大衛……好的,呼吸……現在好啦,放開門把手。」

大衛搖著頭,拒絕鬆手,但是他這時顯得糊塗了,不知道他自己在幹什麼。他飛快地眨著眼睛。他好像從迷幻中清醒過來。

我輕聲地說:「放開門把手。這沒有用處。」

最後,他鬆開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開始哭叫,兩隻手捂著腦袋。

「噢,上帝」查理說,「我們需要的就是這個。」

「閉嘴,查理。」

洛西走到電冰箱前,取回了一瓶水。她把水遞給大衛,他接過去邊喝邊哭。她幫著他站起來,對我點了一下頭,示意讓她來照顧他。

我回到房間中央,其他的人都站在計算機工作站旁邊。在屏幕上,那幾行編碼已被主樓北面監視器傳來的圖像取代。四個集群都在那裡,閃著銀光,在主樓前上下移動。

「它們在幹什麼?」我問。

「想進去。」

我問:「它們為什麼這樣?」

「我們不知道。」梅說。

我們默默地看了一陣,它們行為的目的性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它們使我想起試圖進入活動房屋以便獲得食品的狗熊的行為。它們在每一扇門前和關閉的窗戶前都會停下來,徘徊一陣,順著密封的地方上下移動,然後移到下一個有空隙的地方去。

我說:「它們總是那樣試圖從門口進去嗎?」

「是的。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它們看來不記得門是密封的。」

「對,」查理說,「它們不記得。」

「因為它們沒有足夠的記憶力?」

「要麼是因為那樣,」他說,「要麼這是另外一代集群。」

「你的意思是中午以後出現了新集群?」

「對。」

我看了一眼手錶:「每隔3個小時就生成一個新集群?」

查理聳了聳肩:「我不能那樣說。我們一直沒有找到它們的繁殖地點。我只是猜想。」

新一代集群迅速產生這一可能性意昧著,寫入編碼的進化機制也在很快發展。通常,遺傳演演算法——它們模仿繁殖,以便獲得解決方法——要運行500至5,000次才實現最佳化。如果這些集群每3小時繁殖一次,那就意味著,它們在過去兩周中已經繁殖出了100代左右。經過了100代的進化,它們的行為將會非常機敏。

梅看著屏幕上的集群說:「至少,它們待在主樓附近。看來它們不知道我們在這裡。」

「它們怎麼會知道呢?」我問。

「它們不會的,」查理說,「它們的主要感應模態是視覺。它們在進化過程中形成了一點聽覺,但它們仍舊以視覺為主。如果它們不知道聽覺,聽覺對它們來說就不存在。」

洛西和大衛一起走來。他說:「我真的表示抱歉,夥計們。」

「沒問題。」

「那沒關係,大衛。」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只是無法忍受。」

查理說:「別擔心,大衛。我們能理解。你精神變態,你受不了了。我們了解情況。沒問題。」

洛西伸手摟著大衛,他大聲地擤了擤鼻涕。她盯著監視器,「它們現在在幹什麼?」洛西問。

「它們看來不知道我們在這裡。」

「好的……」

「我們希望繼續這樣。」

「嗯,嗯。但是,如果它們改變呢?」洛西問。

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它們改變,我們將會依賴『掠食獵物』假設之中的漏洞。我們利用程序編製中的弱點。」

「那意味著?」

「我們結成群。」我說。

查理長笑一聲:「好,對,我們結成群——然後大聲祈禱!」

「我是認真的。」我說。

在過去30年中,人們研究了各種動物——大到獅子、鬣狗,小到兵蟻——的掠食者—獵物互動關係。現在,人們對獵物的自我保護方式有了更好的了解。諸如斑馬和北美馴鹿這樣的動物並非因為是群居的而成群生活;成群行為是它們抵禦掠食者的一種方式。大量的動物一起生活提供更多的警戒。當成群的動物往各個方向逃跑時,進行攻擊的掠食者常常不知所措。有時,它們確實會完全停下來。如果讓掠食者見到大量移動目標,它常常一個都不追趕。

鳥群和魚群也會出現同樣的現象——那些協調一致的群體動作使掠食者更難選中單個目標。掠食者常常被以某種方式具有突出特徵的動物所吸引。這就是掠食者常常攻擊幼獸的原因之一——不僅因為它們是更容易捕獲的獵物,而且因為它們看起來不一樣。同理,掠食者殺死更多的雄性動物,因為沒有獲得支配地位的雄性動物往往在群體的邊緣徘徊,因而目標更為顯著。

事實上,漢斯·克魯克30年之前在美國的賽倫蓋蒂國家公園研究了鬣狗的行為,發現給動物塗上顏色肯定會使它成為在下一次攻擊中被殺死的目標。那就是差異的力量。

所以,這些研究提供的信息很簡單。待在一起,和群體保持一致。

那是我們的最好機會。

但是,我希望那樣的情形不會出現。

那些集群消失了片刻。它們到實驗大樓的另外一側去了。我們緊張地等待著。後來,它們重新出現。它們再次沿著大樓的邊沿移動,一個一個地試那些縫隙。

我們看著監視器。

大衛·布魯克斯渾身大汗淋漓。他用袖子擦著汗水。「它們還要折騰多久?」

「它們想多久就會折騰多久。」查理說。

梅說:「至少要等到再次起風時。不過,看來是不會很快起風的。」

「媽的,」大衛說,「我不知道你們這幫傢伙能夠忍受多久?」

他臉色蒼白,汗水從眉毛上滴到了眼鏡上。他看上去像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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