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詩 記念奧多耶夫斯基

我過去就認識他,我們倆

一起浪跡在東方的崇山之間……

我們親密地分嘗放逐的苦悶,

然而我已返回故鄉的田園,

考驗的時刻一個接一個過去,

他卻沒有盼到良辰的來臨:

就在那簡陋的行軍帳篷里,

病魔一下奪走了他的生命,

走向墳墓時他還帶走一連串

飄忽不定、稚氣而朦朧的靈感,

落空的希望以及痛苦的抱憾!

他降生到世上就為這些希望、

詩歌和幸福……但他熱情如狂——

過早地掙脫了他身上穿的童裝,

把心兒拋進了喧囂生活的海洋,

社會不容他,上帝也不保全!

一直到死,他終生激動不安,

不論置身於人群或漂泊在荒原,

他心中從未熄滅感情的火焰:

他依然保存藍色眼眸的光燦,

天真嘹亮的笑聲和生動的談吐,

對人、對新的生活的不屈信念。

但他已遠遠離開友人而死了……

我親愛的薩沙 ,願你那顆心,

那顆已覆蓋了異鄉黃土的心,

沉靜地安眠,一如我們的友情

也在默默無語的記憶里深藏。

你像許多人,死得無聲無息,

然而矢志不移,神秘的思想

在你合上了雙眼長眠之後,

依然在你的額頭不停地游移;

而你在臨終之前所說的話語,

沒有一個聽者懂得它的真諦……

那莫非是你向祖國的致意,

或是你對活著的友人的呼喚,

要不就是因為夭折而哀傷,

或只是病近垂危發出的呼喊——

有誰能告訴我們?你那遺言的

深不可測而令人痛心的含意,

就此失傳了……你的事業、見地、

思想——一切就此消逝無跡,

一如那輕煙一般的朵朵夕云:

剛一閃亮,風又把它吹散——

來去行蹤和原因有誰來問津……

夕雲消逝在藍天后蹤影全無,

如孩子青梅竹馬後不留跡痕,

又似他心底秘而不宣的理想,

未訴諸纏綿的友情即成泡影……

這又有何妨!任憑塵世忘卻

你這個與塵世格格不入的人,

你何須它那頂關懷備至的桂冠,

又管他什麼無聊中傷的荊針!

你不曾為塵世效勞,從年輕時起

你就擯棄了它那陰險的鎖鏈:

你愛喧騰的大海和不語的草原——

還有那寒山起伏不定的峰巒……

在你那座無人憑弔的墳墓旁,

命運之神如此奇妙地編織了

生前你所曾喜愛的千種風光。

不語的草原閃著藍色的光輝,

高加索環抱著它,像一頂銀冠;

它在大海上皺起眉頭打著盹,

宛如一個頭靠著盾牌的巨人,

在傾聽洶湧的波濤講著故事,

而黑海正在無盡無休地喧騰。

(一八三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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