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動物園門口

費谷發現動物園門口多了一個雕塑:一個大狒狒擺出「思想者」的造型。費谷看到一對戀人站在雕塑前嘖嘖讚歎,向他們解釋道:

「不稀罕,福爾馬林泡過的。」

他們回頭看了眼費谷,誇張得嚇得魂飛魄散,飛快地逃跑了。

費谷覺得如果自己是園長的老婆的話,可以這樣叉著腰對園長冷嘲熱諷:

「打腫臉充胖子,工資都發不出來了,還有錢『思想』,真是,哼哼……」

費谷離著老遠就聞到了熱鬧的味道,所有的動物都跑到狒狒籠前面的空地,只有看熱鬧的時候才能看出動物們的高下,大多數動物都四腳著地,除了自己的腳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說好話找後門拜託鸚鵡哥轉播實況。

費谷屬於高級的兩腳著地,再加上富貴動物園裡沒有大象之類的超大型豪華動物,所以很容易就看到了熱鬧:主題是「登基」。主演是費媽和費媽的外遇,費媽正把費媽外遇扶上一塊巨石,那塊巨石是龍椅,以前的十年都是費爸坐著的,以至於被坐出了兩個巨大的屁股窪窪,屁股較小的費媽外遇使勁在上面蹭了半天,才習慣下來。

眾動物下跪:

「吾皇萬歲萬萬歲。」

費谷邊跪邊問身旁的爛河馬:

「我爸呢?」

爛河馬回頭道:

「你看到動物園門口的雕塑沒有?那就是你爸。」

費谷恍然大悟,摸摸後腦勺,大聲地「哦」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表現得應該激烈一點,可他沒有經驗,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好「呵呵」地冷笑兩聲。

老河馬迫不及待地絮絮叨叨,訴說著十幾年來關於巨石的紛爭,老河馬每講到一個小高潮就要停下來嘆口氣說:

「唉!他們都以為我是個弱智,其實我聰明起來比誰都聰明。」

這才是他敘述的重點。

那些關於巨石和山洞的故事,費谷早有耳聞,但他從小就不願意聽這些複雜的紛爭故事,每次費父讓他守住王位時,費谷都大聲地背誦《烏鴉喝水》,可現在的費父變成了門口的「思想者」。費谷在心裡笑道:

「這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費父死了,沒有人知道其實擺出「思想者」的姿態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特別是在沒有椅子的情況下。費爸的雕像吃力地轉了轉眼珠子,又哀怨地看著遠處的假山。

費父很早以前就知道王位保不住了,以前每當有小狒狒爬上自己的巨石時,費王有力氣把他們推下去。可現在,他只能露出自己早上沒有刷乾淨的獠牙嚇嚇他們。

這些事狒狒們當然是心知肚明,卻不知費父雖已十分衰老,但其他狒狒更老,都是走一步抖三抖的輩份。但誰都知道,危機不遠了:「動物園將引進新狒狒進行配種」的通知單已經散發到各個配種小組手中了,費王只得天天勤練拳擊,準備對付新的挑戰。

新狒狒到!這人你也認識,他就是費媽外遇。費王仔細看了看他,也不怎麼樣嘛,除了身體比自己強壯一點,身材比自己魁梧一點,毛色比自己漂亮一點,肚子比自己小一點,其他就沒有什麼了嘛。

費王發現費媽老是不知去向,剛才明明向自己跑來,過一會兒卻又不見了。費爸撓撓頭,真奇怪呀真奇怪,真奇怪呀真奇怪。新來的那隻狒狒走到費王面前,湊到費王耳邊,說了些悄悄話。

費王怒不可遏地沖向假山準備捉姦,新來的狒狒看著他臃腫可笑的跑步姿勢,笑得像一個壞人一樣。

假山其實是隔壁遊樂園的設備,要到假山去必須翻越一堵牆,費父正在醞釀真氣準備施展輕功,腳上已經擺出了「移星換晝」的架式,他忽然想到自己其實也不是很喜歡費媽,沒有必要為了她勞累身心。想開了之後,費父十分高興地唱著《小白楊》去找小桃紅了。

新來的狒狒看著費父的背影,皺著眉頭輕輕地撫摸巨石,直到發現上面的兩個巨大的屁股印,才厭惡地把手縮回去。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狒狒的生活歸於平靜,風波暗涌的平靜。費媽老來俏,每天都摘一朵小花戴在頭頂上臭美,「咯咯」地笑,說自己長得像個仙女。費媽在費父身邊一刻也待不下去,總是到處東遊西盪,把自己的午餐分給那隻新來的狒狒,兩個人一起吃。

費父不止一次聽見費媽強烈地邀請新狒狒到假山去玩。每到這時,費父就在她身後輕輕的問:

「是玩還是偷情呀?」

終於有那麼一天,費媽和費媽外遇手牽著手純情地朝假山的方向跑去,費爸發瘋似地也跟著爬上那堵高高的牆。費父騎在牆上半晌沒有吭聲,很久之後,才慢慢地跳下來,走到只有幾步之遙的巨石旁,倒下。

為了不讓那群髒兮兮的動物老是偷偷地跑到遊樂園來嚇人,遊樂園的人把那堵牆上插滿了尖利的玻璃,而這件事只有躲在旁邊濃密樹林的費媽和費媽外遇才知道。

費媽小心地走向已死的費父,告訴自己一定要高興:「你看他滿是褶子的脖子,你看他滿肚子都是贅肉,跟他在一起是耽誤你的青春。」心裡確有抑止不住的波瀾。許久,她才意識到這只是殺了人的害怕,是害怕被抓起來,害怕被鬼魂纏身。她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費爸,也從來沒有喜歡過費爸,對不起哦。

然後,費父被管理員撿起來,管理員用力地搖了搖他,希望倒出一點臨終遺言之類的,後來他想到費爸的遺產無外乎是「早上沒有吃完的爛香蕉」「傳家之寶——一顆蘋果核」之類,才停止搖晃,往他肚子灌了點水泥,就把他做成了一座雕像。

費谷說錯了,動物園沒有錢讓費谷的爸享受泡福爾馬林的待遇。

費父想笑一笑,卻無法抽動皮膚,他只能在想像中讓自己很帥的一笑。就這樣吧,就這樣讓費爸緩慢地再死一回吧。

登基大典結束了,費谷剛回到的自己的籠子,鸚鵡哥就來了,尖叫道:

「費王召喚你去王宮!」

費谷因為害怕,所以格外裝孫子,一見到新費王就趕緊下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祝吾皇青春永駐,芳齡永繼。」

新費王問:

「你服不服我?」

費谷生怕費王不知道自己是個欺軟怕硬的狒狒,慌忙說:

「服服服服服,吾皇英明!」

新狒王久久地看著費谷,終於確定他的智商和費父差不多高,沒有爭奪王位的危險。費谷清純地看著新費王,新費王在心裡狂笑:

「你爸被我弄死了,你來打我呀!來呀來呀來呀!」

新費王又想起了費爸著名的「思想者」。他受不了了,每次從費爸身邊經過時,總感覺到費爸慢慢地轉過頭深情款款地看著他,直到現在新費王還有些後悔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地殺了費父,比如用一招超級無敵雷公劈,又或者在巨石上決鬥。這樣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新費王見到那些帶血的玻璃時的恐懼,是不是就能減少自己半夜尿床的次數。

新費王崇拜地看著費谷,覺得費谷真是淡泊名利看破紅塵,對王位一點兒也不在乎,只知道吃喝。新費王堅持認為這時大智若愚的表現。

費谷被新費王的目光嚇壞了,十分之恐慌地看著新費王,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我什麼都沒幹我也什麼都不想干我求你了不要殺我吾皇萬萬歲……」

新費王摸摸毛,鬱悶地說:

「下去吧!」

費谷猶豫著要不要再磕一個終結性的大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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