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四把鑰匙 第十八章 馬車騙局

就在亨利·佛勒先生寫信謝謝皮爾思的同一天,皮爾思正在為溜進川特先生的大宅做準備。參與這個計畫的有五個人:皮爾思,他已經大略曉得這棟房子的格局;艾噶爾,他要為鑰匙印蠟模;艾噶爾的女人,她會扮演「烏鴉」,也就是把風的角色;而巴婁則是擔任「分心客」,要製造混亂以轉移旁人的注意力。

另外還有那個神秘的蜜瑞安小姐。她是這場闖入行竊計畫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因為她將負責執行所謂的「馬車騙局」。這是溜進一棟房子最精明的辦法之一。但馬車騙局要成功,還得仰賴當時一種牢不可破的社會慣例:賞小費給僕人。

在維多利亞時代的英格蘭,從事仆傭工作的人大概佔總人口的百分之十,而且薪水幾乎都很低。其中薪水最低的,就是那些負責接待訪客的人:管家和男僕,他們的收入主要靠客人的賞錢。因此一般男僕總有勢利眼的惡名,瞧不起那些不重要的求見訪客,馬車騙局也才會應運而生。

一八五四年十一月十二日晚上九點,皮爾思和他的同黨已經各就各位。艾噶爾的女人擔任烏鴉,正靠在川特大宅的對面,擔任分心客的巴婁溜進那條通往房子背後的送貨小門和狗棚的巷子里,皮爾思和艾噶爾則躲在前門旁的灌木叢中。當所有人準備好之後,一輛高雅的封閉車廂式馬車停在這棟大宅門前的人行通道,接著門鈴響起。

川特家的男僕聽到鈴聲,打開了門。他看到那輛馬車停在路邊。為了顧及尊嚴,又想賺到小費,他當然不會站在門口朝外頭大聲詢問來客有什麽事,而是等上一會兒,如果沒人從馬車上下來,他就走下階梯來到人行道邊,看看來客是否需要他的服務。

他看到馬車裡坐著一位清秀優雅的女子,向他詢問這裡是不是羅柏特·詹肯斯先生的住宅。僕人說不是,但他知道詹肯斯先生,他家就在附近,於是告訴她怎麽走。

就趁這個時候,皮爾思和艾噶爾從開著的門溜進屋內,直接來到通往葡萄酒窖的地下室門前。這扇門鎖上了,但艾噶爾帶有一把挑開鎖的鑿子,一下就打開了。兩個人進入酒窖,又把門關上後,那名僕人才從馬車上那位淑女手中得到一先令的小費。他把銅板往空中一拋,接住,走回屋裡,再度鎖上門,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這就是馬車騙局。

在提燈發出的小小光束中,皮爾思看了眼懷錶。現在是九點零四分。他有一個小時去找出鑰匙,時間一到,巴婁就會製造引人分心的事件,好讓他們溜出屋子。

皮爾思和艾噶爾偷偷摸摸溜下吱嘎作響的樓梯,來到葡萄酒窖里。他們看到鎖在鐵柵欄後頭的葡萄酒架,這種鎖艾噶爾輕鬆就解決掉了。九點十一分,他們打開鐵柵門,順利進入酒窖,然後馬上開始尋找那柄鑰匙。

這場尋找漫長而辛苦,沒有什麽聰明的捷徑。皮爾思只能假設鑰匙藏的地方:因為通常進入酒窖的是川特太太,而且川特先生不希望她無意間發現那把鑰匙,所以大概會藏在比較不會被發現的高處。他們首先尋找酒架頂端,用手指慢慢摸。上頭滿布灰塵,沒多久空氣中就有許多塵埃了。

艾噶爾的肺不好,要忍著不咳實在很困難。有幾次他的悶哼聲實在太響,搞得皮爾思很緊張,但川特一家主僕都沒聽到。

很快就到了九點三十分。皮爾思知道,現在時間開始對他們不利了。皮爾思搜尋得更急切,而且變得不耐煩起來,不時會噓艾噶爾一聲,要他把提燈照過去。

又過了十分鐘,皮爾思開始流汗了。然後他的手指碰觸到葡萄酒架頂端橫木上一個冰冷的東西,嚇了一跳。那個東西跌到地上,發出金屬的叮噹聲。他們趴到泥土地上摸索了一會兒,才找到那把鑰匙。此時已是九點四十五分。

皮爾思把鑰匙舉向提燈的光。在一片黑暗中,艾噶爾悶哼了一聲。

「這是什麽?」皮爾思耳語道。

「不是這把。」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是這把鑰匙,不對。」

皮爾思在手中轉著那把鑰匙。「你確定?」他耳語道,但已經知道艾噶爾說得沒錯。這把鑰匙老舊生鏽,鑰匙間的縫隙充滿塵垢。艾噶爾替他講出心裡的話。

「這把鑰匙十年沒人碰過了。」

皮爾思詛咒著繼續尋找,艾噶爾則拿著提燈。艾噶爾仔細審視那把鑰匙。

「這把鑰匙好怪,」他用氣音說:「我沒看過這種鑰匙,這麽小,很精緻,可能是女人首飾盒之類的鑰匙,要我猜的話——」然後皮爾思也用氣音說:「閉嘴。」

艾噶爾不再吭聲。皮爾思尋找著,覺得自己的心臟怦怦跳,他不敢看錶,不想知道現在幾點了。然後他的手指再度觸摸到一個冰冷的金屬物。他拿下來湊到燈光前。

是一把發亮的鑰匙。

「這才是開保險柜的。」艾噶爾看到時說。

「沒錯。」皮爾思說,嘆了口氣。他接過提燈舉向艾噶爾。艾噶爾從口袋裡掏出兩塊蠟,雙手握住一會兒予以加溫,然後把鑰匙往上按,兩邊各按一次。

「幾點了?」他耳語道。

「九點五十一分。」皮爾思說。

「我再做一套,」艾噶爾說,然後在另一塊蠟上重複整個過程。這是最內行的鎖精例行的程序,因為很難說稍後蠟模會不會有什麽損傷。做完兩套蠟模後,皮爾思把鑰匙放回原來藏的地方。

「九點五十七。」

「哎呀,時間快到了。」

他們走出葡萄酒窖,把鐵柵門鎖上。然後爬上地下室樓梯,在門邊等著。

巴婁躲在靠近傭人宿舍的暗影里,看看自己的懷錶,十點整。他猶豫了一會兒。一方面,他的同夥在川特家多待一分鐘,就多增加一分危險性;但另一方面,儘管原先是計畫好了,但他們可能還沒完成工作。他可不想壞事,去看他們溜出來後的憤怒臉孔。

最後他喃喃自語:「說好是十點的。」然後提起一隻袋子,往後走到狗舍邊。那裡有三隻狗,包括皮爾思送的那條訓練精良的狗。巴婁湊向狗棚;把袋子里四隻吱吱叫的老鼠倒入狗棚。三隻狗立刻又吠又吼,吵得不可開交。

巴婁隨即開溜,躲在一片陰影里,看著僕人宿舍的燈光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

皮爾思和艾噶爾聽到騷動後,打開地窖門,進入走廊,再鎖上門。屋子後方傳來奔跑的腳步聲。他們打開前門的鎖出去,遁入黑夜中。

他們離開後,只留下一個來過的痕迹:沒鎖上的前門。他們知道次日早晨第一個來的會是男僕,他會從前門進來,發現門沒鎖。但他會想到前一天晚上有輛馬車來問路,以為是自己事後忘了鎖上。他可能會暗自懷疑有小偷闖入,但幾天過去都沒有發現搞丟什麽東西,他就會把這事情忘得一乾二凈了。

總之,川特家從來沒報警說有竊案發生。那場神秘的狗舍騷動,原因也由狗棚里的鼠屍得到解答。有人不明白那些老鼠怎麽會跑到狗棚里,但川特家很大,大家又都很忙,沒時間為這些無聊的小事疑神疑鬼。

因此,一八五四年十一月十三日,愛德華·皮爾思得到他所需要四把鑰匙中的第一把。他隨即把注意力轉向第二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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