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莫盧迪 2、基加尼人

因跳傘而引起的最初的驚恐情緒過去之後,埃利奧特便愉快地踏上了穿越巴拉瓦納森林的旅途。林中的猴子在吱吱地叫。涼爽的空氣中傳來鳥兒的啾鳴。那些吉庫尤腳夫們成單行跟在他們後面,邊抽煙邊用當地的土語調侃。埃利奧特發現自己情緒極好:既有脫離粗俗文明的自由之感,又有隨時可能遇到不測事件的歷險之感,還有探尋神秘往事的浪漫之感,同時,隨時會出現的危險又使他始終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他心情愉悅地靜聽著四周林中動物的鳴叫,看著林中光與影的明暗交替的變化,感受著腳下地面的彈性。他朝前面的卡倫·羅斯看了看,驚訝地發現她顯得端莊秀麗、楚楚動人。

卡倫·羅斯沒有看他。

她邊走邊轉動著一個黑色電子設備箱上的旋鈕,試圖接通信號。她的肩膀上還挎了另一個電子儀器。她沒有回頭看他,他卻有暇注意到她肩上已被汗水浸濕了一大塊,襯衣背後也濕了一片。她那深黃色的頭髮濕漉漉的,散亂地貼在後腦勺上,而且他還注意到她的褲子皺巴巴的,上面還有跳傘時留下的泥跡。她還是沒有回頭。

「好好欣賞一下森林的美景吧,」芒羅告誡說,「這可是你們最後一次感受乾爽氣候啰。」

埃利奧特也認為,森林令人心曠神怡。

「是的,很愉快,」芒羅點點頭說,可是他的臉上露出了異樣的神情。

巴拉瓦納森林已不是原始森林。雖然他們還沒有碰到一個農民,但是他們卻在不時地穿越被人開墾過的田野,並可見到有人居住的痕迹。當埃利奧特提及這一情況時,芒羅只是搖搖頭。進入森林縱深地帶後,芒羅便只顧想自己的事,不願開口說話了。但他表現出對動物的興趣,並不時停下腳步,仔細聽聽鳥叫聲,然後再示意考察隊繼續前進。

在每次停下來的時候,埃利奧特都要回頭看看用頭頂著裝備的搬運隊伍。此刻他深感自己與一個世紀以前在非洲探險的利文斯通、斯坦利以及其他探險家有共同的感受。在這方面,他富於浪漫色彩的聯想是正確無誤的。自從斯坦利19世紀70年代到剛果探險以來,中部非洲的生活變化微乎其微。考察隊深入這一地區探險的基本性質也沒有什麼變化。認真的探險活動依然是靠徒步進行,依然需要腳夫,探險費用也依然令人咂舌——而且危險依然很大。

到中午時分,埃利奧特開始感到靴子擠腳,並感到極度疲倦。腳夫們顯然也累了,因為他們都默不作聲了,不抽煙,也不再大聲相互開玩笑了。考察隊在沉默中繼續行進。過了一會兒,埃利奧特問芒羅是不是停下來吃午飯。

「不,」芒羅答道。

「很好,」卡倫·羅斯看了看手錶說道。

1點剛過不久,他們就聽到了直升機的突突聲。芒羅和腳夫們迅速作出反應——他們立即鑽進一片樹林,抬起頭等待著。幾分鐘後,兩架大型綠色直升機從頭頂上飛過。埃利奧特可以清楚地看出上面的白色FZA字樣。

芒羅瞥了一眼漸漸遠去的飛機。它們是美製休伊式直升機。他過去不曾見過這種武器。「是陸軍,」他說道,「他們正在搜尋基加尼人。」

一小時後,他們來到一塊種著木薯的林中空地上。這塊空地的中央有一幢簡陋的木頭搭起的農舍;煙囪里正冒著淡淡的煙,晾曬在繩子上的衣服在微風中飄動。但他們沒看到人影。

考察隊先前碰到有農舍的林中空地時,總是從旁邊繞過去。但這一次,芒羅舉手示意他們停止前進。腳夫們迅速把東西放下,坐在草叢裡,誰也不說話。

氣氛很是緊張,不過,埃利奧特不明白其中緣由。芒羅和卡希加蹲在這片空地的邊緣,密切注視著農舍和周圍野地里的情況。過了20分鐘,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這時,蹲在芒羅邊上的羅斯變得不耐煩了。「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

芒羅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指著開闊地說了聲:「基加尼人。」

羅斯睜大了眼睛。芒羅把手挪開。

他們都盯著那幢農舍。還是沒有動靜。羅斯用胳膊畫了個圈,示意他們繞過開闊地繼續前進。芒羅搖搖頭,指了指地面,示意她坐下。芒羅以探詢的目光看了看埃利奧特,並指了指正在高草叢邊覓食的埃米。他似乎擔心埃米會發出聲音。埃利奧特示意埃米安靜。其實這樣做已沒有必要。埃米已意識到這種緊張的氣氛,並不時警覺地抬頭看看那幢農舍。

又過了好幾分鐘,還是什麼動靜也沒有。他們聽見知了在正午的烈日下吱吱鳴叫,看見晾曬的衣服在風中飄動。他們在靜靜地等待。

接著,煙囪中那薄薄的一縷藍煙停住不冒了。

芒羅和卡希加交換了一下眼色。卡希加輕手輕腳地回到腳夫們坐的地方,打開一個行囊,從中取出了一挺機關槍。他用手捏著保險,輕輕地將它放下以免發出聲響。開闊地上靜得出奇。卡希加回到芒羅身邊的位置上,把機槍遞了過去。芒羅檢查了保險,然後把槍架在地上。他們又等了幾分鐘。埃利奧特看了看羅斯,她沒有回頭看他。

這時農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芒羅抓起機槍。

沒有人從裡面出來。他們全都盯著打開的門,等待著。不一會兒,基加尼人終於走到了陽光底下。

埃利奧特數了數,總共有12個彪形大漢,個個身挎弓箭,手持大砍刀。他們的腿上和胸部都畫著白色條紋,而臉部則畫成全白,這一來他們的頭看上去像骷髏一般,令人驚駭。這些基加尼人穿過高高的木薯地遠去之後,只有他們那緊張地四處張望的白色腦袋依然隱約可見。

基加尼人離開已有十分鐘了,芒羅仍然在繼續觀察那塊寂靜的開闊地。最後他站起來,鬆了口氣。他說話時聲音似乎特別高。「剛才那些人就是基加尼人,」芒羅說道。

「他們剛才在幹什麼?」羅斯問道。

「吃人,」芒羅說,「他們殺了那家人,然後把他們吃了。由於基加尼人在鬧事,所以大多數農民都離開了。」

他示意卡希加讓腳夫們上路。他們再次出發,繞過那片林中空地。埃利奧特不住地看著那農舍,心想不知道真的進去會看到些什麼。剛才芒羅的話說得那麼輕鬆:他們殺了那家人……然後把他們吃了。

「我想,」羅斯回過頭說,「我們應感到慶幸。我們很可能是世上最後一批目睹這種事件的人。」

芒羅搖搖頭。「我懷疑,」他說道,「舊習難改啊。」

在60年代剛果內戰時期,吃人肉和其他殘暴行為的報道曾經震驚了西方世界。然而實際上,在中部非洲吃人肉的事一直是公開的。

1897年,西德尼·欣德寫道:「剛果河流域的幾乎所有部落都是或一直是食人生番部落。而且,在其中一些部落,這一做法有增無減。」欣德對剛果人不加掩飾的同類相食的本性印象深刻:「小火輪上的船長們常向我斷言,無論何時他們想從當地土著居民那裡購買山羊時,當地人都要求用奴隸交換。土著人常帶著象牙光顧船上,有意購買奴隸,抱怨說在他們的周圍地區內源減少了。」

在剛果,同類相食與禮儀、宗教或戰爭無關。這只是一種飲食上的喜好。在這一地區呆了20年的霍爾曼·本特利牧師曾引述當地土著人的話說:「你們白人只知豬肉之美味,但豬肉怎比得上人肉!」本特利感到,土著人「不理解人們為什麼反對他們的這種做法。『你們吃家禽山羊,我們吃人。為什麼不可以?有什麼區別?』」

這種坦率的態度令觀察家們大為驚訝,也正是這種坦率的態度導致了這些奇怪的習俗。1910年,赫伯特·沃德在記述販賣奴隸的市場時寫道:「奴隸還活著時即被當成肉來賣。雖然這看來似乎難以置信,但俘虜們的確被領到各處,讓購買者看清俘虜身上的各個部位,這樣,購買者便可以指著他們想要的部位買。重要部位用彩泥或用特別方式結成的草標出。受害者目睹別人就他們的肢體討價還價,他們儘管有驚人的毅力,但終究還是麻木不仁地聽憑別人宰割。」

這樣的報道不能被斥責為維多利亞晚期的歇斯底里,因為所有觀察家發現食人生番是可愛而且富有同情心的。沃德寫道:「食人生番不是陰謀家,他們也不小氣。他們直言不諱地反對任何對自然的猜測,他們屬於最好的人。」本待利把他們描寫成「樂天的、有男子氣的人,言談十分友好,感情非常外露」。

在比利時殖民統治時期,食人肉事件變得極為稀少——到50年代甚至還出現了一些墳場——但沒有人當真認為這類事已完全絕跡了。1956年,H·C·恩哲特寫道:「同類相食現象在非洲遠非絕跡……我本人就在一個食人生番村落中生活過一段時間,並發現一些(人)骨頭。土著人……是非常可愛的人。這只是一種難以根絕的舊習俗而已。」

芒羅認為1979年基加尼人的造反是一次政治反抗。部落成員反對扎伊爾政府要求他們由狩獵生活轉向農耕生活,似乎這是件很簡單的事。基加尼人貧窮而落後。他們的衛生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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