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二

「好吧,」埃迪說,「不過我要告訴你——」

「埃迪,很抱歉,有事在等著我,如果有新情況再打電話給我。」

桑德斯掛上電話,布萊克本走進屋來。桑德斯的第一印象便是這位律師笑得太開心,舉止顯得過於興奮。

這是一個不祥的兆頭。

菲爾·布萊克本是數通公司的首席法律顧問,細長的身材,今年46歲,身穿一件綠色「雨果老闆」牌西服。和桑德斯一樣,布萊克本已在數通公司工作了十多年,這就是說,他是「元老」之一,是那些「開國功臣」中的一員。桑德斯最初見到他時,他還是一個來自伯克利港、蓄著鬍鬚、傲慢的年輕民權律師。但是,布萊克本早已放棄曾熱誠追求過的反暴利事業,轉而將重點仔細地放在了關於機會的差異與平等的新公眾課題上。布萊克本的時髦穿著和講究精確的作風使「PC菲爾」在公司的某些部門成了一個滑稽的形象。正如一位行政管理人員說的那樣,「菲爾的手指所以會皸裂,是因為他故意將手弄濕,然後放到風口上去吹。」他是第一個穿「伯肯斯托克」牌西服的人,也是最早穿喇叭褲的人,是第一個留鬢角的人,是第一個嘗試各種新鮮事的人。

許多笑話都是針對他的舉止癖好的。過於注重服飾和外表的布萊克本總喜歡用手在身上弄來弄去,摸摸頭髮、面頰、西裝,彷彿是在愛撫自己,抹平西裝的皺褶;這些動作加上他那揉鼻子、摸鼻子、挖鼻子的不雅習慣,成為多數幽默的源泉。不過這種幽默有一獨到之處:布萊克本被人懷疑成一個道學主義的走狗。

布萊克本的演講有一種領袖人物感人的超凡魅力,若私下與人交談,人們一時會為他那貌似十分虔誠的話語所深深打動。但是公司內部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一個受雇的殺手,一個對自己都沒有信心的人,因而成了加文最理想的劊子手。

早些年,桑德斯和布萊克本一直是好友,這不僅是因為他們都是與公司一起成長起來的,而且因為他倆的私人生活緊密相關:1982年布萊克本經歷了痛苦的離婚後,在森尼韋爾,桑德斯的單身宿舍里住了一段時問。幾年後,在桑德斯和年輕的西雅圖律師蘇珊·漢德勒的結婚典禮上,布萊克本又是他們的男儐相。

可是布萊克本於1989年再婚時,沒邀請桑德斯參加婚禮,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們的關係緊張起來。公司里的一些人認為這是不可避免的:布萊克本是庫珀蒂諾公司總部權力中心的人,而在西雅圖的桑德斯已不再是那個圈子裡的人。除此之外,兩人對於是否在愛爾蘭和馬來西亞建立生產線的問題上爭吵不休,桑德斯感到布萊克本對必須在國外開發生產線這一必然現實熟視無睹。

典型的例子還有,布萊克本要求吉隆坡新的生產線的工人應有一半是女人,她們應與男人混在一起工作;而馬來人經理則要男女分開工作,女人們只允許在流水線的某些部分勞動。菲爾竭力反對,桑德斯只好不斷地提醒他:「這是一個穆斯林國家,菲爾。」

「我根本不關心這個問題,」菲爾說,「數通公司主張人人平等。」

「菲爾,這是他們的國家,他們是伊斯蘭教徒。」

「什麼?那是我們的工廠。」

他們的爭論持續不休。馬來西亞政府不讓聘用當地的中國人做主管,雖然那些中國人是最勝任的人選,因為馬來西亞政府的政策是只能培養馬來人做主管工作。桑德斯不贊成這種明顯的歧視政策,因為他要選用最有能力的主管來管理工廠。但是一向以反對在美國搞種族歧視而著稱的菲爾,很快便默然同意馬來西亞政府的這種歧視政策,還說什麼數通公司應該接受一種真正的多元文化的觀點。最後,桑德斯只好飛赴吉隆坡,去見雪蘭莪河和彭亨這兩個州的蘇丹 ,答應了他們的要求。然而菲爾卻大肆宣揚桑德斯是在「奉承那些極端主義分子」。

桑德斯在管理馬來西亞這家新工廠的過程中,始終處於矛盾的漩渦之中,上述只是其中一例。

此刻,老朋友關係早已成為過去的桑德斯和布萊克本,互相小心謹慎,但表面很友好地寒暄著。布萊克本走進辦公室,桑德斯握著這位公司律師的手問道:「發生了什麼事,菲爾?」

「今天不同尋常,」布萊克本邊說邊坐進了面對著桑德斯辦公桌的椅子里,「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麼。」

「聽說加文做出了改組的決定。」

「是的,他做出了幾項決定。」

一陣沉默。布萊克本在椅子里動了動身子,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我知道鮑勃想把這一切的詳情告訴你,他早晨來過,和部里的每個人都談過話。」

「我不在。」

「哦,我們大家感到吃驚的是,你今天會遲到。」

桑德斯故意未作解釋。他凝視著布萊克本,等待著下文。

「不過,湯姆,」布萊克本說,「主要的人事變動就是,作為整個公司合併的一部分,鮑勃決定離開尖端產品集團的領導崗位。」

哦,原來如此,秘密終於公開了。桑德斯深深吸了口氣,他感到胸部像被一根根帶子緊緊勒住一樣,全身的肌肉因緊張而綳得緊緊的,但他儘力不流露出緊張的神情。

「我知道這消息令人震驚。」布萊克本說。

「噢,」桑德斯聳了聳肩,「我已聽到許多傳言。」即使在他說話時,他的大腦也正在迅速地思考著。顯然他現在不可能被提升,不可能被提拔,也不可能有新的機會去——

「噢,不過,」布萊克本清了清嗓門說,「鮑勃已決定讓梅雷迪思·約翰遜領導這個部門。」

桑德斯皺起了眉頭。「梅雷迪思·約翰遜?」

「是的,她在庫珀蒂諾公司總部工作,我想你認識她。」

「認識,不過……」桑德斯搖了搖頭,這簡直不可思議。「梅雷迪思是銷售部門的,她過去的工作一直是搞銷售。」

「原先是這樣,但你是清楚的,梅雷迪思這幾年一直在經營部門工作。」

「即便如此,菲爾,可尖端產品集團是一個技術性部門。」

「你不是搞技術的,幹得不是很好嘛。」

「但是我在銷售部時就一直和尖端產品集團打交道,至今已有許多年。知道吧,尖端產品集團基本上是由程序編製組和硬體裝配線組成的,她如何能管理它?」

「鮑勃並不指望她直接管理這個部門,她將監督所有尖端產品集團的部門經理的工作,各部門經理將向她彙報工作。梅雷迪思的正式頭銜是先進經營和計畫部的副總經理。這個新的機構下轄整個尖端產品集團、銷售部以及電信部。」

「天哪,」桑德斯邊說邊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所有部門都劃歸新機構領導。」

布萊克本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桑德斯稍稍停頓,思索起來。「看來,」他終於開了腔,「梅雷迪思·約翰遜將管理這整個機構。」

「我沒這樣說,」布萊克本說,「她不會直接指揮這個新機構的銷售、財務或者分配工作,但我認為鮑勃毫無疑問地把她放在了第一繼承人的位置上,因為他會在以後兩年內的什麼時候辭去總裁的職務。」布萊克本在椅子里挪了挪身子。「但那是以後的事。現在的問題——」

「等一等,她不是要任命四個向她彙報工作的尖端產品集團的部門經理嗎?」桑德斯問。

「是的。」

「那麼這些經理是誰呢?有沒有任命下來?」

「噢。」菲爾咳嗽了一下,用雙手撫摸著胸脯,去拿放在上衣口袋裡的手帕。「當然,任命部門經理的決定權在梅雷迪斯那兒。」

「這就是說我可能會失去工作。」

「嗬,開玩笑,湯姆,」布萊克本說,「不會的,鮑勃要各部門裡的每個人都留下,包括你在內。你要是走了,他會非常心疼的。」

「但是我是否能留下來全取決於梅雷迪思·約翰遜。」

「嚴格說來,」布萊克本攤開雙手說道,「應該是這樣,但我認為那純粹是個形式。」

而桑德斯的看法與此相反。加文本來可以在任命梅雷迪思·約翰遜管理尖端產品集團的同時,輕而易舉地任命所有的部門經理。如果加文決定將公司權力移交給一個搞銷售的女人,那自然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是,加文仍然可以確保把那些部門的頭頭安排在適當的位置——那些人曾盡心儘力地為他和公司服務。

「上帝啊,」桑德斯說,「我已在這個公司幹了12年。」

「我希望你和我們合作下去。」布萊克本圓滑地說,「瞧,大家都很想保持原來的結構,我也說過,她是不會直接管理那些部門的。」

「噢,噢。」

布萊克本拍了一掌,然後用手梳理起頭髮。「聽我說,湯姆,我知道沒任命你擔任這個職務,你感到很失望,但我們還是無需多談梅雷迪思任命各部門經理的事。其實,她不會作任何人事變動,你的職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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