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萬物皆有縫隙那是光進來的地方 彩虹指甲

阿飛姑娘是我朋友圈中的一朵奇葩。

有句話說「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姑娘」兩個字似乎總是和「水靈」「青春」這些詞聯繫在一起,阿飛顯然不在這個範疇之內。

她在一家雜誌社做編輯,閑時也寫寫八卦專欄,專欄中總是自稱「本姑娘」。社裡一個沒長什麼心眼兒的小姑娘見了,忍不住對她說:「阿飛老師,您以後可不可以別自稱『本姑娘』啊?」

小姑娘這話說的,明顯是提醒她歲月不饒人啊。

阿飛心裡「咯噔」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笑眯眯地回答:「我們樓下三歲大的BB仔,見了我仍然叫姐姐呢。」廣東這邊有個風俗,不管你年紀多大,沒結婚的一律叫哥哥姐姐。

從此以後,任憑她再把「本姑娘」三個字掛在嘴邊,沒有人再敢挑半點刺。

說不清她有多大了,有類女人就是這樣,過了三十歲後年齡成謎。阿飛來自雲南的一個少數民族,人長得精瘦,平常披紅掛綠,喜歡色彩艷麗的服飾,皮膚曬得微黑,一身亞熱帶的高原風情。

這樣的身材打扮經得起老,就像她的雲南老鄉楊麗萍一樣,過了某個年齡,時光就對容顏失去了效力,出現在人前永遠是那個樣子。只有和新鮮面孔對比時,才會覺出她們確實不年輕了。楊麗萍的參照物是小彩旗,阿飛姑娘的參照物是她女兒。

她女兒已經念初三了,儼然已是大姑娘的模樣,活脫脫一個青春版的小阿飛。母女倆感情很好,阿飛經常帶著女兒隨一幫驢友去爬山、旅行、做素拓,玩得花樣百出。國產電視劇里的單身母親總是滿面愁容地望女成鳳,阿飛可不這樣,玩兒似的就把女兒帶大了,還帶得特別開朗,眉宇間一片舒展。

女兒運動棒、口才好、愛交際,就是成績差點兒。可是阿飛並不在意,她覺得孩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就挺好,也不奢求她將來有什麼大出息。

阿飛姑娘結婚結得早。

少數民族好像都這樣,流行早婚。

她大學一畢業,就穩穩噹噹地分配到老家政府,緊接著就穩穩噹噹地嫁了人。一年後又有了女兒。

丈夫是機關的同事,長得體健貌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為人老實誠懇,對她特別好。阿飛說:「年輕時虛榮心強,找對象不看別的,就希望找個個子高的。」她本身一米六八,婚後兩個人走在街上,都是高高的個子,男的帥氣女的漂亮,誰見了都會多看兩眼。

可日子久了,她逐漸發現,走出去好看並不足以構成婚姻的全部。婚姻里總還要有點兒別的什麼東西,比如說可以在一塊兒聊天,可以一起牽著手去遠足。

女兒六歲那年,她對現有生活的厭煩到達了頂點。工作還是那樣,清閑得要命,每天就是喝喝茶看看報紙。老公呢?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好,早上起來送女兒,讓她在被窩裡面多睡會兒;冬天不讓她沾冷水,連內衣內褲都給她洗好了。

這樣的生活,談不上不好,只是無趣,無趣到了她想逃離。

她執意要離婚,丈夫吃了一驚,懇求她說:「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我可以改啊。」

阿飛搖搖頭說:「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排除萬難總算離了婚,除了女兒她什麼都沒要。丈夫說要把房子給她,她說:「不用,反正沒打算在這裡待了。」

她辭了職,帶著女兒坐上了來廣東的飛機。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坐飛機。丈夫,現在應該說前夫了,一直送她們到機場。

多年以後,說起她的這位前夫,阿飛姑娘還是有點兒歉意,她說:「後來再也沒有遇到過像他那樣對我好的人。」

「後不後悔?」

她笑笑說當然不。

一個單身女人獨自帶著個孩子,又要找工作,又要照顧孩子,開頭肯定挺艱難。

可是阿飛提起那段日子,總是輕描淡寫,說沒吃過太多苦。其實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來廣東換了兩個城市好幾份工作才安定下來,一開始住在租來的平房裡,颱風天房子里滿屋都是水,換了別人,早和女兒抱頭痛哭了。阿飛沒有哭,而是用鍋碗瓢盆和女兒在房裡玩起了水面漂流的遊戲。直到後來她們搬進了自己買的房子,女兒還對這段經歷念念不忘。

她就是這樣,對世界永遠葆有好奇心,從來都不會讓自己變得很苦情。

陸續換了幾個工作後,阿飛到了一家時尚雜誌社做編輯。人們都說,沒有什麼工作比做時尚編輯更適合她了,她的年齡一天天增長,身上的衣服飾物卻永遠都是時尚風向標。她並不追求名牌,而是喜歡在網上淘衣服,由於身材好,品位也不俗,她能夠把一件幾十塊的衣服穿出大牌的味道來。

這麼時髦,長得又不賴,自然有人追。這麼些年,她一直沒有結婚,當然也沒閑著,男朋友換得走馬燈似的。有人勸她在中間挑一個老實可靠的結婚,她笑著說:「本來有個現成的老實人,我都放棄了,現在又來找個老實人幹什麼?」她說:「我太年輕就急急忙忙結了婚,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享受戀愛的機會,非得好好地品嘗下戀愛的滋味不可。」

她就這樣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和各色男人約會,談著一場又一場明知道沒有結果的戀愛。

也有人說她的男朋友大多不靠譜,她撇撇嘴辯駁:「要那麼靠譜幹嗎?我又不是要和他過一輩子。都是成年人嘛,在一起開心就可以了。」

說是這麼說,其實女人大多心底還是渴望能有一份天長地久的感情,阿飛也不例外。她只是看起來有很多選擇,其實真正可供選擇的人並不多。我們這個社會的風氣就是這樣,對於離婚女人,大家嘴上不說,心裡多多少少都有幾分想法。談談戀愛是可以的,沒幾個男人真想娶回家。

就在阿飛對婚姻基本不抱希望的時候,一個願意給她婚姻的男人出現了。

他們是在酒吧認識的。

阿飛姑娘是個社會活動家,除了本職工作外,還身兼驢友俱樂部負責人、志願者小隊長等數職,偶爾興緻來了,還會去酒吧客串一下駐唱歌手。

那天晚上,她和幾個朋友喝高了,跑到酒吧舞台中心,搶過話筒就喊了起來。那是真正的「喊歌」,阿飛姑娘一個人又唱男聲又唱女聲,把一首雲南相思小調唱得風騷無比:

「正月想妹正月正,淚滴胸前濕衣襟,拿來板凳坐不穩,抬起腳來走不成。」

「正月想郎正月正,過年菜飯味難吞,端起碗來想起郎,眼淚泡飯吃不成……」

阿飛的聲音不是特別甜,沙沙的,有一種慵懶的性感。一首山歌唱得彩聲四起,把酒吧里一群男人的心撩撥得痒痒的,其中有個大膽的,拿了吧台上擺設的一束花就上去獻花。

阿飛也不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都說愛泡吧的男人十個有九個壞,這一個卻偏偏是身家清白、人品端正的鑽石男。他是本市一家外企的高管,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姻,恢複單身已經很多年了。

也是機緣巧合,他本來不常泡吧的,那天被朋友拉了去,見識到了阿飛的熱辣率真,一下子對上了眼。在他這個年紀,也算是閱女無數了,什麼樣的女人都經歷過,可阿飛和他以往的那些女友有點兒不一樣,她明顯是那種有故事的女人,卻一點兒都不世故。她不是個保守的女人,可也不像看上去那麼開放。這樣的女人,有如紅酒,初入口時醇香綿軟,細細品味後勁十足,而且具有豐富的層次感。

阿飛呢,對這個男人也很滿意,一度學周迅向朋友們宣稱「他滿足了我對男人的全部幻想」。她交過的那些男朋友中,有錢的有,有貌的有,有情調的也有,可能夠將這些完美整合的,還只有此君了。

都是曾經滄海的人,沒有那麼多忸忸怩怩,兩個人很快進入了談婚論嫁的實質階段。

阿飛這邊進行得很順利,女兒幾乎沒怎麼抗拒就接受了這位叔叔,私底下還對她說:「你總得找個什麼人結婚,不然以後我去其他城市念書了,誰來陪你啊?」把當媽的感動得眼淚嘩嘩的。

男人這邊呢?儘管他沒說什麼,阿飛還是能感受到一定的阻力,都要定終身了,他還沒帶她上過門呢。

終於有天,男人鄭重地邀請她去他家做客,還特意叮囑她:「不用買什麼禮物,更不用刻意打扮。」

阿飛當他客氣,禮物自然是要買的,打扮更不能鬆懈。又不是二十齣頭的小姑娘了,素麵朝天就能出去見人。

她挑出了平時最喜歡穿的裙子,化了淡妝,還特意去美容院做了美甲。

登門拜訪那天,她隱隱感覺到對方父母熱情度不高,勉強在客廳里坐了十分鐘,寒暄的話都說完了,場面就有點兒冷。

他媽媽招呼她喝茶,她伸手去接,他媽媽看見她伸出去的那雙手,禁不住驚叫了一聲。

她不解,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十個手指的指甲上,都塗了不同顏色的指甲油,指尖上像是有彩虹在閃爍。明明是很完美的一雙手啊,為了這個效果,她還花了一筆不菲的費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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