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老硬給苗青青送了兩隻狗。

這兩隻一窩,是純英國種約克夏狗,袖珍型的。最初,老硬打電話的時候,苗青青說不要,我單身一人,自己還養不好呢,養倆狗算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想拴住我呀。你要想拴我也好辦,你離婚就是了。老硬說,廢話。你不要就算了。這狗比人貴,一隻上萬!你到底要是不要?苗青青說有這麼貴么?那你抱來吧,抱來讓我看看。

狗送來的時候,苗青青一看就喜歡上了。狗才剛出生十多天,小不點點的,那毛像絲線一般,又光又亮又長;鼻頭黑黑的,膩膩的,像緞子;那耳朵尖尖的、小小的,像是兩個倒著的V;倆眼圓得像葡萄,煞是可愛。兩隻狗是用一隻精編的小籃子提來的,籃子下邊像皇家貴族一樣鋪著黃緞子做的小褥子。它們卧在裡邊,互相依偎著,樣子很乖。苗青青蹲下來摸了摸,爾後撲到老硬身上親了一下,說我要我要。

老硬說,這狗可是英國種。出了滿月要價就是一萬。它的特點是對人友善、溫順,活潑熱情,平日還愛撒個嬌。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對主人絕對忠誠。要不,我也不給你送。苗青青說,你又不是養狗專業戶,怎麼知道這麼多?老硬笑著說,就是那養狗專業戶告訴我的。他養狗發了財,想在報紙上發篇文章,吹吹他的狗,也就是軟廣告……你得空給他寫兩句得了。

苗青青的心思還在狗身上,她把兩隻小狗抱在沙發上,摸了又摸,拍了又拍,喜不自禁,說:「這狗有名么?得給它起個名。叫啥呢?老硬你說。」

老硬撓撓頭說:「狗是你的了,你起吧。」

苗青青用有點撒嬌的口吻說:「叫什麼好呢?那乾脆就一個叫『老硬』,一個叫『老軟』吧。」

老硬聽了,勃然大怒:「不許這樣叫!你可不能這樣叫。開玩笑!我告訴你,玩笑不能亂開。——像話么?傳出去影響不好!」

苗青青站起身來,像哄孩子一樣拍拍他,說:「好,不叫就不叫。看把你嚇的。」

老硬仍然擔心她到單位會亂開玩笑,沉著臉說:「你這人,沒個深淺。我可警告你,到了單位,千萬不能亂開玩笑。這玩笑開不得!」

苗青青也裝出半惱怒半撒嬌的樣子,說:「你這也不讓叫,那也不讓叫,你起。你給起個名?你要起不來,我就叫老硬。老硬老硬老硬!」

老硬的頭髮不多了,前腦門就靠一絡頭髮罩著,那一絡頭髮是用摩絲粘上去的,一不小心就禿瓢了。他又小心地攏了一遍,爾後說:「叫我說,名字越簡單越好。乾脆,一個叫藍藍,一個叫黑黑。」

苗青青說:「什麼呀?你這也叫名字?太俗,俗不可耐。」

老硬說:「好,我俗,我俗。你起吧。」

苗青青在屋裡走了一圈,先是進了廚房,爾後拿著一根香腸走出來,說:「我已經想好了,既是英國種,就給它起個英國名字吧:一個叫尤里,一個叫西斯,合起來就是尤里西斯,名著。好吧?」

老硬的心放下了,連聲說:「好好,到底是報社一支筆,這名字好。」

苗青青拿著那根剝開的香腸放在狗的嘴邊上,說:「吃吧乖乖。好乖乖,快吃呀尤里,西斯……」

老硬說:「這狗嬌貴,它不吃香腸。」

苗青青一怔,說:「那它吃什麼呀?」

老硬說:「養狗的說,沒出滿月的時候,喂它牛奶,蛋黃、肉鬆。出了滿月,就可以喂些狗糧、牛肉什麼的……噢,對了,忘了告訴你,這狗每天必須給它刷毛,洗澡。」

苗青青說:「這麼麻煩?它要是屙了尿了,怎麼辦?」

老硬說:「不麻煩。那養狗的說了,它會自己上廁所。不過,你得教它。這狗還有個好處,短距離活動活動就可以了,不用專門去遛它。」

苗青青搖著頭說:「哎呀,太麻煩太麻煩了。我這人最怕麻煩。」

老硬說:「你要不想養,我送人了。」

苗青青說:「我養。我想養。可我又要出差又要採訪什麼的,怎麼辦呢?」

老硬說:「這也好辦,雇個保姆就是了。」

苗青青說:「你也太離譜了吧?給狗雇個保姆?!」

老硬說:「看你這話說的,怎麼是給狗雇保姆呢。你這不正缺個打掃衛生的么?平時給你做做飯、洗洗衣服什麼的,捎帶著就把狗餵了。」

苗青青一聽,也對。就又扳著老硬的肩膀撒嬌說:「好吧,好吧。你給我找,你給我找一個。」

老硬說:「這還不好辦?回頭我讓人給你找一個。狗你放心,找了人讓她先上養狗專業戶那兒學兩天。」說完,老硬抱住苗青青小聲說,「怎麼樣?獎勵一下?」

苗青青聽他話里藏著什麼,就臉一紅,回道:「你才狗呢。獎勵你什麼?」

老硬是山東人,老硬說:「整(親)一個。你知道該獎勵什麼。」說著,他抱著苗青青親了一下,爾後一把把苗青青抱起來,朝裡屋走去。

苗青青彈著兩腿說:「你壞你壞,你就是個喂不飽的小狗,不,老狗!」

兩人剛躺床上,正親親熱熱地扒衣服呢,老硬的電話響了,是老硬的老婆打來的。老硬給苗青青示意了一下,他坐起身子,人綳得像弓,一張臉陡然嚴肅起來。老硬對著電話很鄭重地說:「嗯,怎麼了?嗯,等就等唄……我在會上呢,正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嗯,現在回不去。我告訴你,我在開會!讓他等著吧。幾點?這不好說。嗯,就這吧,就這。」

苗青青斜身望著他,吃吃地笑著說:「你說謊都不帶編的。」

老硬臉上的嚴肅還沒褪下來,唬著臉說:「笑什麼?看我不收拾你……」說著,就身子一翻,撲上去了。

不料,這時候,小狗嘰了一聲,苗青青把老硬從身上推開,一骨碌爬起來說:「狗不會尿沙發上吧?」

老硬有點急,說:「不會。這是貴族狗,不亂尿。」

可苗青青還是披衣下床,看她的尤里西斯去了……過了一會兒,苗青青手裡點著一支煙,悶悶地走回來說,「我今天沒情緒,你走吧。」

老硬裸著一個大肚皮,一絲不掛地在床上躺著……他怔怔地望著苗青青,說:「你怎麼貓一會兒狗一會兒的?」

苗青青冷著臉說:「我就這樣。你家裡有人等,你回去吧。」

只從有了尤里和西斯,苗青青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充實了。

她除了上班之外,剩下的時間,大多花在狗身上了。一早一午一晚要喂狗:一次還不能多了,多了就餿了,狗就不吃了;滿月後,有時候從商店裡買來的狗食,這些狗不大愛吃,就買些牛肉、豬肝之類給它調劑一下,每次都得用刀剁碎了,用牛奶麵包拌一拌它才吃;餵了還要遛,狗在屋子裡憋了一天,都急著出去呢,要呼吸新鮮空氣呢,要見陽光呢,於是就買了兩個專用的狗項圈,拴上繩子牽著在院子里一趟一趟遛;遛了還要給狗洗澡,狗也喜歡在浴盆里洗,一般都是尤里先洗,接著是西斯;西斯有意見了,就隔天一換;洗的時候水不能太涼,也不能太熱;洗了之後得趕快拿毛巾擦乾了包上,等給西斯洗完了,一塊用吹風機吹,吹了之後是梳,先粗梳後細梳,梳了之後一隻只放到沙發上,教它們坐、站、起立之類……當然,狗也會生病。每過半個月,還要去一趟狗醫院,給尤里西斯檢查一下身體,打打預防針之類。有時候,下了班剛好有人去辦公室給苗青青說點什麼,可正說得高興呢,苗青青會突然站起來,說不行不行,我得回去,尤里等著呢。人家問她,尤里是誰?苗青青就說,還有西斯。我的小乖乖。

等有了保姆之後,苗青青就輕鬆一些了。可一些細活,苗青青只要在家,還是她自己親自動手干。比如給尤里西斯洗澡吹風梳理之類,都是苗青青親自做,她嫌那從鄉下來的小姑娘洗不幹凈。有時候,苗青青出差在外,無論多忙都要給家裡通個電話,問問尤里怎麼樣?西斯怎麼樣?問吃了沒有,胃口怎麼樣?洗了沒有?吹了沒有?待叮囑一些注意事項之後,苗青青最後會說,尤里呢,讓我給尤里說幾句。小保姆就把尤里抱到電話筒前,苗青青就說,尤里尤里,你想我了么?尤里就汪汪叫兩聲,苗青青就說,好了我聽見了,尤里聽話,尤里乖……爾後又說,西斯呢,讓我給西斯說幾句。小保姆又把西斯抱到電話機前,苗青青說,西斯西斯,你乖么?想我么?西斯也汪汪叫幾聲……苗青青就說,好,乖西斯,好西斯。這以後,次數多了,就成了慣性了。只要苗青青不在家,電話鈴一響,尤里西斯就會跑到電話機跟前,汪汪汪地叫。

時間一長,有時候,連老硬也會吃尤里西斯的醋。老硬每次來,都會打發小保姆去遛狗。因為小保姆是老硬給找的,工資也是老硬給發的,所以小保姆很聽他的。可是,每當兩人要歡樂的時候,只要聽見狗咬聲,苗青青馬上就會拉開後窗大聲問:「——尤里呢,……西斯呢,沒事吧?」這時,老硬就酸酸地說,你看,我還不如狗。苗青青說,你又不是畜生。老硬佯裝惱怒,說你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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