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鄒志剛幾乎要氣瘋了!

一個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一樁精心策劃、幾經周折、有可能改變萬花局面的大宗生意,竟在最後一刻……被人撬掉了?他咋能不生氣呢?他氣得兩眼冒血。

再說,這事也太窩囊。如此商業機密,是什麼時候泄露出去的,又是怎麼泄露出去的,他當然要查了,必查。特別使他疑惑不解的是,對方究竟使用了什麼樣的「殺手鐧」,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說撬就把他給撬了?

他本想開一個全商場的職工大會,動員人們互相揭發。可他又擔心,消息一旦透出去,反而打草驚蛇,那就什麼都問不出來了。由於知道這事的範圍很小,於是,他把所有參與的人都作為懷疑對象,像過篩子一樣在腦海里濾了一遍。爾後,第一個目標,自然鎖定在跑供銷的「楊八兩」身上。這位綽號「八兩不醉」的老楊,分明就是個高陽酒徒。他嗜酒如命,一喝舌頭就大。但他好酒好友,人脈極廣,最初的線索,也是他提供的……如果不是這樣,鄒志剛是不會讓他參與的。可他,卻又偏偏是最可能壞事的一個人。

鄒志剛經過再三考慮,把他召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爾後,足足看了他整整五分鐘……一句話也沒有說。

楊八兩一身肉,可那身肉給看毛了,綳得緊緊的,只覺得手腳都放得不是地方。他站在那裡,結結巴巴地說:「鄒鄒總,你、你找我、我?」

鄒志剛很含蓄地說:「老楊,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不想給我說點啥?」

楊八兩立時慌了,他發誓賭咒說:「鄒總,天地良心哪!我把心扒出來你看看吧?……」

鄒志剛說:「老楊,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我門兒清。誰參與的,怎麼做的,我全知道。我把你找來,就是想給你交交心。客觀地說,事已至此,我也沒想追究誰的責任。可教訓,還是要總結的。」

楊八兩知道,這件事是說不得的。只要張了嘴,往下,就有你的好看了……所以,他仍然發誓賭咒,一遍一遍拍著胸脯說:「鄒總,我可不是有意推卸責任,這裡邊可真沒我什麼事……我要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鄒志剛說:「老楊,我再重複一遍,我不追究責任,只是總結教訓。你不要污辱我的智慧,也不要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鄒志剛一拍桌子,「我已經與井口先生通過電話了……你要再這樣說,你,可以走人了。」

楊八兩怵了。他站在那裡,眼珠子骨碌骨碌轉著,他不清楚鄒志剛到底知道些什麼……可他也不敢把喝酒時給人說的話全端出來。他也像篩沙子似的,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在心裡濾了一遍又一遍,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鄒總,要說錯,我,我也不是沒有一點兒。我是有錯……」

鄒志剛翻他一眼:「說說,錯在哪裡?」

楊八兩小心翼翼地說:「你也知道,我這人貪杯,好喝二兩……可我貪杯,從沒誤過事。只、只是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了。」

鄒志剛輕輕地吐了一個字:「說。」

楊八兩說:「那天晚上,就那天晚上,你們走後,我結的賬,晚走了一會兒……加上我、我喝得稍稍高了點,在街頭上買了包煙,耽擱了一會兒。所以,看見了一個情況。我,後悔,沒有及時,報告。」

鄒志剛說:「啥情況?」

楊八兩擦了一下頭上的汗,說:「那天晚上,十、十點多一點,我看見有個女子,上、上去了。」

鄒志剛說:「她是誰?上哪兒去了?說清楚。」

楊八兩說:「我其實也沒看多清……我估摸著,像是她。她是金色陽光的副總,也是管供銷的,一小女子,哧溜一下,進了黑井茶社……」

鄒志剛「哼」了一聲,用嘲諷的語氣說:「不是老鼠吧?還哧溜……」

楊八兩喏喏地說:「我也是,打個比喻……」

鄒志剛徹底明白了。他沒想到,他這麼一詐,還真把他「詐」出來了。說實話,他並沒有給井口打電話。就是打了電話,井口這王八蛋也不會告訴他什麼。可他的確是打了電話,他把電話打給了北京的一個同學,讓他側面給問一問……結果,問出了一個信息。同學說,人家說了,一個日銷八台和五十八台的,能比么?就這一句,他知道,出賣全盤計畫的,就是這個「大舌頭」!他知道這樣的事,楊八兩肯定不供,他不敢承認。可他,仍然平心靜氣地問,「你還看見什麼了?」

楊八兩說:「別的?別的就沒什麼了。要說錯,這是我的錯。」他說著,心裡還有些小得意。他心裡說,我多少得認一點錯。我只要承認一點「芝麻」,那「西瓜」的事,就與我無幹了。

縱然是恨到了咬牙的程度,鄒志剛仍不願直接面對。他做人的風格就是:永遠不直接面對。鄒志剛兩手按著太陽穴,閉著兩眼,很久不說一句話……過了一會兒,他才默默地說了一句:「——去吧。」

等楊八兩走後,鄒志剛抓起一個茶杯,「叭」的一聲,憤然地摔在了地上!他在辦公室里咬牙切齒地說,「媽的,吃裡扒外的傢伙。等著吧,我治死你!」在心裡,他已經把這傢伙開除了一百次了!不過,他必須得另找一個機會了。

查出了「內鬼」,鄒志剛卻更加痛恨那個苗青青。那天晚上,要不是苗青青那個電話,他肯定會陪井口多坐一會兒,跟他聊聊天。要是那樣的話,這事就不會發生了……他後悔呀!他心裡說,女人是禍水,一點也不假呀!就這麼懊悔著,反思著,他腦海里突然跑出了那個「哧溜」……正是楊八兩形容的那個「哧溜」陡然間啟發了他,給他了一個黃色的靈感。於是,又一個計畫,在他腦海里醞釀成熟了。

於是,事不宜遲,他立即找出放在抽屜里的一摞子名片,把它攤到在桌上,一個個找,終於找到了省報聞記者的名片。他知道,這次不能再用苗青青了。不但不能用,也要斷然隔離,徹底封鎖消息,再不能跟她見面了。

撥電話的時候,他又憤憤地罵了一句:媽的,太欺負人了,憑什麼?

金色陽光取得的巨大成功,使整個商場上上下下喜氣洋洋。

可就在這時,任秋風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是商業局的廖局長親自打來的。局長在電話里拍桌著子訓道:「你這個任秋風,傲得沒邊了!怎麼搞的?!嗯,太不像話了,窩裡爛么?!——你馬上到我這兒來一趟!」

接了電話,任秋風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想,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怎麼就窩裡爛了?……可是,他已顧不上多考慮什麼了,既然局長讓去,他騎上車子就往市政府去了。

進了局長辦公室,局長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沉著臉,「叭」一下,把一疊列印好的文字材料拍在了桌子角上,說:「你看看吧。」

任秋風走上前去,默默地拿起那份稿子,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那文章的標題是《夜幕下的惡意競爭》……這篇文章是一位省報記者寫的,署名:問天。任秋風就站在那裡,一字一字地把那篇文章看完,爾後抬起頭來,望著廖局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等待發落。

廖局長當然很生氣,他拍著桌子說:「你是怎麼搞的?做事要光明磊落!啊?——你說,文章都寫出來了。這個章,我是蓋不蓋?」

任秋風趕忙說:「廖局長,這篇文章不能發表。章,你不能給他蓋。這裡邊有不實之詞……」

廖局長是個急脾氣,他再次敲桌子說:「任秋風,我對是你很賞識的,這你也知道。可,你看看你干這事?!你說說,哪裡有不實詞?……從頭到尾,人家寫得很客觀嘛。人家聞記者說了,他可以負法律責任。你讓我怎麼辦?」

任秋風懇切地說:「局長,這文章千萬不能發。要是對我個人,怎麼說都行,罵幾句也沒什麼。可這篇文章雖然表面上『客觀』,實際上使用的是春秋筆法,你看,這裡邊使用的句子,什麼『夜半時分』……什麼『哧溜一下』……什麼『鑽進了井口先生的房間』……具體負責這事的江雪,才二十多歲,還是個姑娘!這樣寫,比殺她還難受。這會讓人產生很多下流的聯想,造成不良的社會影響……叫我看,這才是惡意的。」

廖局長看了他一眼,說:「不簡單哪,還知道什麼叫『春秋筆法』,社會影響。哼,可你早幹什麼去了?!」

任秋風站在那裡,心裡斟酌了一下,說:「這件事,雖然是江雪辦的,但是我一手布置的,我負主要責任。廖局,我這麼給你說吧,競爭是有的,但決不像文章里寫的那樣齷齪!這一點,我可以拿我的名譽擔保。其一,當晚,江雪找到黑井茶社的時候是十點鐘,這,她給我彙報過。」決不是什麼夜半時分,!其二,她是堂堂正正以一個副總的身份走進黑井茶社的,決不像文章里寫的,什麼『哧溜一下』那麼下作……其三,對一個日本客戶,進門前,江雪是敲了門的,是得到允許後才進去談判的,決不是什麼「鑽進……,這是污辱人!廖局長,這事關國格,商格,人格,我不能不說呀!廖局,你說,這樣的稿子,能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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