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共中央的期望 劉少奇、朱德叮囑顧問團

中南海豐澤園中頤年堂,畫棟雕梁。

中國軍事顧問團師以上幹部、部分團級軍官和機要人員約四十餘人,在上午早早來到了這裡。偌大的頤年堂里空空蕩蕩,沒有沙發,沒有地毯,什麼裝飾品也沒有,屋子一頭放著的兩張木桌上連茶水、香煙也沒有。桌前擺了幾十張椅子和凳子,使得頤年堂頗像個會議室。倒是屋內四周牆壁上掛著的清代宮廷字畫沒有撤去,引得那些有文化的軍官們擁到牆邊仔細端詳。

忽然,聽得工作人員用不大的聲音說:「首長來了。」大家登時紛紛回到座位前站好。

朱德總司令第一個進來了,隨後是劉少奇和夫人王光美。迎接他們的是顧問們的一片掌聲。

劉少奇、朱德先和站在門口的韋國清、梅嘉生握手寒暄,然後拉著他們走進屋子,在正中的桌前一齊坐下,只有王光美站在劉少奇身後。接著,大家也坐下了。

但是劉少奇又站了起來,點頭向大家致意說:「今天請諸位到這裡來,主要和同志們談談去越南工作的問題。本來毛主席、周總理要一起和大家見見面的,但是朝鮮爆發了戰爭,相信你們也都看到報紙了。目前,戰局很緊張,怕帝國主義插手,因為這關係著朝鮮的命運,也關係到我們國家的安全。所以中央很關注朝鮮局勢的發展,忙得很。主席這幾天很操勞,他是夜間工作,白天睡一會兒,現在他正在休息,我們就不打攪他了。周總理現在忙著開會,也不能來了。只能由我和朱總司令來和大家見面。」

劉少奇發問:「是不是請大家先談談?有什麼問題,有什麼看法,都可以提出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發言。劉少奇轉向朱德說:「總司令,你先說說吧。」

朱德帶著濃重的四川口音推辭:「副主席先說吧。」

劉少奇點點頭,又一次問道:「聽說有的同志不願意去越南,不願意離開祖國到那裡去工作。是嗎?是什麼原因啊?可以提出來嘛,有話直說,如果理由正當,可以考慮不去。」

沒有人說話。在經歷了一番思考之後,絕大多數顧問都已經決心服從中央的安排,完成中央賦予的任務,此刻來到中南海,更是充滿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使命感。其實,在顧問團的組建過程中,只有極個別的幾個人正式提出過不想去的意見。

劉少奇接著講下去:「沒有人說話呀,那我就說了。這次你們去越南工作,是一件大事。去不去,是個原則問題,也是共產黨員的立場問題。大家都是黨員吧,共產黨員怎麼看這個問題?是的,我們國家是解放了。但是還要深刻地想一想,台灣還沒有解放嘛,還有許多島嶼沒有解放嘛,大陸上還有殘餘勢力和暗藏的敵人,所以我們的任務還很重。毛主席說過,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你們怎樣理解呀?我們解放了大陸,蔣介石能甘心嗎?帝國主義特別是美帝國主義能甘心嗎?」

劉少奇講起了歷史:「你們不是看過故宮了嗎?李自成不是佔了北京進了故宮嗎?結果怎麼樣?李自成的部隊驕傲了,以為大功告成,就是沒有料到明朝殘餘勢力勾結清兵進關,結果沒有多少日子就完了。今天蔣介石背後有一個很強大的美帝國主義,如果勾結起來反攻大陸,這個危險不是很明顯嗎?共產黨員能掉以輕心嗎?」

頤年堂里靜靜的,除了劉少奇的話音,就是鋼筆尖在筆記本上划過的沙沙聲。顧問們緊張地記錄著,生怕漏掉太多。

劉少奇接著說:「共產黨人是國際主義者。國際主義就是不僅要解放我們自己的國家和民族,還要解放世界上所有被壓迫的國家和民族,包括帝國主義國家被壓迫的人民,在全世界建立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社會。同志們,想想這個任務有多大有多麼艱巨呀!」

說話向來平穩、注重邏輯的劉少奇說到這裡,也在話音中帶出了情感:「我們現在的勝利只是開始,不是完成了任務。我們沒有理由滿足,沒有理由驕傲,不能有享樂思想,不能鬆勁。就拿越南來說,他們受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壓迫並不亞於我們,所受的痛苦甚至比我們還重,如同水深火熱之中。中國和越南是近鄰,邊界上的人民互有親戚,對於他們的困難我們能袖手旁觀嗎?能坐視不救嗎?如果說,越南再被法國佔領,我們的邊界能安全嗎?他們被征服,我們就會受到直接威脅。所以援助越南,既是國際主義義務,也是為了鞏固我們自己的勝利。」

劉少奇回憶起往事:「在中國革命過程中,也有許多別的國家的共產黨人參加過我們的鬥爭,流血、犧牲,其中就有越南的同志、朝鮮的同志,還有其他國家的同志。白求恩不就是犧牲在我國的嗎?他們為的是什麼?這就是國際主義的精神。我們要學習他們,不要只看眼前,只看自己的小家庭,只想當前的利益。要看遠些,胸懷要寬廣些,這才是共產黨人的氣派。」

劉少奇說:「越南革命勝利不會太快,因為敵人是帝國主義,我看三年的準備是需要的。今年要好好裝備、訓練部隊,明年可以進行大的重要戰鬥。」

劉少奇講完了,他看了看朱德,徵詢他的意見。

朱德說:「你講得很好,我完全贊成。」

劉少奇說:「你也講一講他們到那裡去的任務,要注意的工作方法。」

朱德不再推辭,寬和地對顧問們說了起來:「劉副主席講的我完全同意,一個共產黨員就應該這樣。這次你們去越南,任務很重要,也很艱巨,同時很光榮。你們去幹什麼呢?不是像外交官那樣辦外交,而是要去幫助人家打仗,要上戰場。幫助不是代替,不要推開人家,憑自己的意志指揮人家。而是出主意,想辦法,平時介紹我們的經驗,打起仗來幫助分析敵情,提出意見。」

新中國成立之初的中共中央領導人(左起:周恩來、劉少奇、朱德、毛澤東)

朱德說:「去了還要了解人家的實際情況。人家也有經驗,不要看不起人家的經驗。介紹我們的經驗也要切合人家的實際情況,不能照套我們的經驗。比如,他們大體上和我們抗日戰爭時的情況相似,是不是應該以游擊戰為主呀?在有利的情況下打一打運動戰呀?至於具體的作戰方式,我看咱們的經驗是可以適用的。要想打勝仗,部隊建設是先決條件。我們軍隊建設的經驗我看都可以用上,那就是要建立一支在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軍隊,軍民關係、軍政關係、官兵關係都要搞好。」

朱德的講話不長,他在快結束的時候說:「聽說越南還很艱苦,你們要準備吃苦,要把艱苦樸素的作風帶去,這樣可以以身作則。」說到這裡,他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桌面上的一張紙,又把它拿起來,說:「我看了你們要攜帶物品的單子,有一些就不大需要,比如說皮鞋……」

話音未落,頤年堂里的顧問們發出了一陣輕微的笑聲。朱德手裡攥著的,是顧問團向中央提出的一張清單。顧問們要出國了,希望發一塊手錶、一支好鋼筆,再發一雙皮鞋。打了那麼些年仗,大多數人已經多年沒穿過皮鞋了,甚至還來不及擁有一雙皮鞋。有的人,自小在牛背上長大,從來沒有穿過皮鞋。

朱德顯然不太滿意:「到了越南還要住農村,又是稻田、水網、山林什麼的,皮鞋就沒有多大用處,背上還很重,還是多帶點草鞋、布鞋比較適用。手錶,是不是每人都要有一塊呀?我看領導同志有就行了。還有派克鋼筆,聽說要幾十萬元一支(當時幣制,1萬元合人民幣1元),寫好字不在用什麼筆,毛主席的字寫得好,他就沒有派克鋼筆,只有幾支毛筆,有時也用鉛筆。我看咱們新出的新華牌鋼筆就不錯,又便宜又好使,可以每人發一支。衣服,也不要像外交官,不要這個料子那個料子的。他們游擊隊都穿便衣,最近編了些正規軍,聽說正式軍衣也沒有發全。我們可以做一些像他們軍衣那樣的衣服,不要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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