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3

隨著夏天來臨,小鎮因為遊客的到來忽地熱鬧起來。公路開始變得生機勃勃:大篷車、汽車和摩托車在海岸沿線來來往往。「安迪家」不僅增加了食物儲備,還開闢了一個專門的燒烤區,在這裡可以買到準備一個快樂的家庭聚會所需的所有東西。現在「安迪家」永遠有三四個人排著隊在進行採購。另外,小鎮里隨處可見新面孔,聽到新口音。除了科克人獨特的口音,還有英國、蘇格蘭、北美,抑或北邊某種都柏林口音。而整個冬天都像一個孤獨避難所的費根酒館,現在每一天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基思·道格拉斯在後院搭了一間啤酒屋,四周圍繞著啤酒桶,你可以坐在這裡舒服的椅子上抽煙。

住在海邊別墅的頭幾天,一切都是那麼幸福和平靜。每天早上,我會在孩子們起床之前為他們準備一些烤麵包、煎雞蛋和熏肉。我們一邊欣賞寧靜的海上風光,一邊坐在院子里吃早餐,然後再去海灘邊嬉戲。如果遇到颳風,我們就沿著岸邊散散步。傑普找到了一張漁網,他喜歡在岩石洞下面收集貝殼、石頭和海蟹之類的東西。不出我所料,幾個星期後他又熱衷於到小山洞裡尋寶,幻想著可以在裡面發現寶藏。(里奧說裡面有僧侶藏的寶藏,不是嗎?)如果天氣熱了,我們甚至下海洗澡。傑普熱愛下水,總得游到水齊脖子深的地方才肯罷休,直到皮膚泡皺了才出來。三天後我去鄧洛伊給他買了一套潛水服,雖然天氣不錯,水溫一直保持在16度,但我也怕他感冒。相反地,貝阿特麗絲更喜歡裹在毛巾里看書。我們第一次正式拜訪朱迪的時候,她送給貝阿特麗絲《暮光之城》第一部 ,她已經完全陷進去了,花了兩天兩夜看完了第一部分,我不得不逼她早點把燈關了。我呢,則開始嘗試玩在院子屋檐下找到的衝浪板,雖然現在我還不能雙腳站立衝浪,但是至少已經能保持跪姿,還能在被浪打翻之前向孩子們打個招呼。

朱迪習慣下午出門,我們常常一起散步。我們經過漫長的沙丘小徑,腳邊是草和沙,這是溫暖的夏日午後消遣的好地方。朱迪和貝阿特麗絲習慣走在我和傑普前面幾米,她們總是有說有笑……看起來相處得十分融洽。傑普和我則按照我倆的方式走著:尋找小動物,撿撿木棍,收集一些奇形怪狀的小石頭,通常我會把這些放在一個袋子里。自從里奧給他講了維京海盜和修道院僧侶的故事,他就堅信我們會偶然發現被埋藏的寶藏。他會朝著在沙灘上看到的任何閃閃發亮的東西跑去,然而很多次撿回來的卻是碎酒瓶,我不得不勒令他趕緊扔掉。

霍利亨夫人商店和「安迪家」爭相售賣海灘用具,所以朱迪這周非常忙碌。周二她向我借沃爾沃汽車去鄧洛伊拉個大訂單:小塑料鏟子、桶、耙子、吊床、沙灘傘、泳衣、太陽鏡、T恤、短褲……

「這些通通能賣掉嗎?」我問。

「夏天的人都很瘋狂,況且今年天氣看起來不錯哦。」她回答說。

天氣預報確實預測了七月和八月上旬的好天氣。儘管可能會有一兩次暴風雨,但是總體上來說還是不錯的。

「小概率情況下會有暴風雨(可能在某個午夜突然有烏雲、雷鳴和閃電),但總體來說天氣不錯。」

一天,卸完貨物後朱迪來還我的車,我便邀請她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傍晚時分,星星初現。孩子們正在院子里玩飛盤,我和朱迪一邊準備晚餐一邊閑聊。這是一個非常溫馨的時刻,她和孩子們都在我身邊,我們住在一所面朝大海的房子里,一起準備豐盛的晚餐,飯後我們會一起看夜場電影。我突然意識到,此時此刻在這樣的場景里,我的腦海中的克萊姆正在逐漸被朱迪替代,是她在彌補我那支離破碎、我十分懷念的家庭生活。但無論如何,我很享受這種感覺,確切地說,我感覺幸福。這對我來說是很久沒有過的一種新鮮的感覺。

不過當孩子們回到屋子裡,我們就沒那麼親密了。

「啊,這是熊抱嗎?」當我從背後抱住朱迪的時候,她驚訝地叫道。這時,傑普和貝阿特麗絲已經走遠,「你小心點,萬一被他們看到……」

「我有點情不自禁。」我說,「你今晚為什麼不留下來呢?」

她搖了搖頭:「我們已經說好了,皮特。」

是的,我們已經談過了。這聽起來很有道理:有孩子在家裡,她在這裡過夜會感到彆扭。對我來說也不容易,不過也許孩子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畢竟克萊姆和尼爾斯也同居了。我肯定孩子們已經看過尼爾斯早晨穿著睡衣、蓬頭垢面地刷牙的樣子。朱迪應該比那個形象要雅觀一些。

「但是有時候我們也應該……」我在她脖子上親了一下。

「他們問你什麼了嗎?」

「沒呢,還沒有。但是他們會問的,我了解他們,他們的小腦袋裡面一定在思考這個問題呢。」

「你打算怎麼跟他們說呢?」

「我怎麼知道啊,說我們是好朋友……呃,我不知道。我們算什麼呢,朱迪?情侶嗎?」

她低下頭,繼續在砧板上切番茄片。

「我知道了。」我繼續說,「可能這個詞有點嚴肅,可能……」

「不是這個意思,」她說,「好吧,你可以告訴他們我們是情侶。」

聽到她這麼說,我的心裡小鹿亂撞。

「除非,這對你來說是個問題……」

「不,不是的。」我急忙說,「我的意思是,在21世紀的詞典里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一定要結婚。」

「在21世紀的詞典里,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相處得很好,不和其他人發生關係。我們不用簽署任何文件,不用互戴戒指,試著真誠地對待彼此。我們可以自己給這段關係下定義。」

「朱迪,這是這兩年里我聽到的最浪漫的情話了。」

她轉過身來,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深情地吻了我。

「我可不是在跟你浪漫呢,你且走且看吧。」

這時我們聽到了傑普在屋外的哭聲,緊接著貝阿特麗絲拿著飛盤從院子里跑進來。

「傑普受傷了,爸爸!」

我們連忙跑出去。傑普正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身旁是化糞池,我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被該死的化糞池的排水溝絆倒了,我的割草機被磕壞了兩次。

「我一直想著買個金屬板蓋住它,」我告訴朱迪,「但是我總是忘記,因為這個排水溝被草覆蓋了,很容易被絆倒。」

我把傑普抱回客廳,朱迪問我急救箱在哪裡,我讓她去客廳的儲物櫃里找找。她找到一個大大的金屬箱子,裡面裝有棉花、創可貼、碘酒,都還沒拆封(我從鄧洛伊的藥店買回來後就再也沒動過它,很奇怪的是也從沒有需要用的時候),裡面還有瑞恩醫生曾經給我開的止痛藥,我也沒動過。

我把棉花浸上碘酒,開始為他的傷口消毒。他一直追著飛盤跑,腳踩進了排水溝被絆了一下,磕到了膝蓋。傷口看著很嚇人,所幸的是並不深。

「你覺得他要不要打破傷風疫苗?」

朱迪說沒必要,因為傷口主要是石頭劃的。

「用點碘酒就可以了。」

我清洗傷口時,朱迪問了我關於急救箱里的β受體阻滯劑之類的葯的問題。

「這是你在醫院裡開的處方葯嗎?」她問。

我點點頭。

「天哪,你幸好沒有吃這些葯!」她說。

貝阿特麗絲坐在我身邊,撫摸著弟弟的頭給他鼓勵。我最後用過氧化氫給他沖洗了傷口。

朱迪一直站在我旁邊,我注意到她一直安靜地看著一張從急救箱裡面找到的紙條,表情略顯驚訝。

「你從哪兒弄到的?」她展開紙條遞到我面前。

「是的,考夫曼。」這張紙條是瑞恩醫生寫的,上面有一位貝爾法斯特心理醫生的名字和電話。我最後一次去看醫生的那天,回來後就把這張紙和其他葯一起扔到急救箱里了。實際上我已經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瑞恩醫生向我推薦了他,」我說,「他好像是治療睡眠障礙問題的專家……你認識他?」

「這是……我在大學裡的教授,但令我驚訝的是瑞恩醫生向你推薦了他。」

朱迪的表情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她的眼睛裡有種類似於恐懼的情緒。

「我告訴瑞恩我做的一些夢。她告訴我試著找找這個專家可能更好,你覺得值得去預約一下嗎?」我瞥了一眼貝阿特麗絲和傑普,想著可能現在不適合聊這個話題。

「也許吧,」她回答說,「但是我覺得現在採取治療措施是否有些為時過早?再加上你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再做這些噩……」她又看了看傑普和貝阿特麗絲,「呃……激烈的夢了,是不是?」

我想起了最近的一個夢,還沒有跟她講,夢裡的她被綁著,置身於一片血泊中,告訴我某個男人會殺了她……

「哎喲!」當我把蘸有碘酒的棉花按到傷口上時,傑普抱怨地叫了一聲,可能是我下手有些重了。

「不好意思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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