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

張末從賈蘭坡教授家中出來,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一個人在空寂的校園裡四處遊盪。她對獨自一個呆在那間單人宿舍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

她沿著河邊慢慢地往前走。她想到了曾山曾經跟她提起過的一段往事。他的父親,一位著名的籃球教練在彌留之際,竟然當著他的兒子和鄰居的面,將妻子的手強行拉到他的生殖器上,那麼的固執,那麼的不顧一切。她在聽丈夫講述這件事的時候,一度感到十分噁心。但它還是像一道楔子一樣深深地打進了她的記憶里。

那個垂死的人與賈蘭坡教授完全是一類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簡單。正是它所蘊含著的這種簡單的真實讓人震驚,它就像辛格筆下的那位衰老的魔術師,面對厭倦的觀眾,已經變不出什麼新奇的花樣了。

她的腦子裡亂糟糟的。賈蘭坡會不會把他在雨中看到的一切告訴曾山?考慮到今天上午他與自己的那場曖昧的談話,他這樣做的可能性很小。她也許依然對自己最終會成為他的研究生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隨著鄒元標的被捕,他也許會在警察的追問下將他們之間的事和盤托出……當然,在一般情況下,他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他只是一名經濟案犯。

張末這樣想著,忽然意識到她對於曾山有一種深深的依戀。她害怕失去他。除了曾山,她在這個世界上畢竟已一無所有。

今天早上,曾山很早就離家外出了。她一人躺在床上,心裡空空蕩蕩。她想到了王映霞。她與郁達夫之間的婚姻最終破裂,也許是因為郁達夫與前妻舊情未斷。他常常偷偷地溜出杭州,趕往富陽與前妻幽會。那麼,曾山每月一次的對女兒的例行探望也很難說不是一個借口。他屢次向自己提起,他不太喜歡那個總愛躲在箱子里睡覺的女兒。可他臨出門前,還是認真颳了鬍子,換上一件新襯衫……

張末在圖書館邊的一個公用電話亭前站住了。她突然產生了這樣一個大膽的念頭:往曾山的前妻家中打個電話。假如電話沒人接,那就說明,他果真去了中山公園……

張末猶豫不決地撥通了電話。不會兒,話筒里就傳來了一個女人悅耳的聲音。張末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你找誰?」對方問她。

「曾山在不在?……」張末絕望地問了一句。

「曾山?這不是曾山的家。」那個女人說,「你是誰?」

她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熟悉。

「你是張末吧,喂……」

這時,張末才如夢初醒地想起來,她剛才撥錯了電話。她將電話打到了她昔日的同窗好友蘇辛的家中。

「對不起,蘇辛,」張末說,「我將電話打錯了……」

蘇辛嘿嘿地笑起來:「你這個人整天心事重重的……你在哪兒?」

張末說,她在圖書館邊上的一個公用電話亭里。

「那你馬上到我這兒來,馬上。」蘇辛還像從前一樣熱情奔放,「今天上午工會發了一隻鴨子,我們可以在一起吃頓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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