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4

曾山正這樣想著,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他擰亮床頭的一盞檯燈,看了一下手錶,正好是兩點鐘。

差不多在一個禮拜之前,也是深夜兩點,屋外下著大雨,他被電話鈴聲驚醒。他拿起電話,對方卻掛斷了。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那個電話是張末打來的。她撥通了曾山的電話,卻想起一件令人心悸的事……但是對曾山而言,這個來歷不明的電話給他過剩的想像力提供了馳騁的空間,他甚至相信,這個電話是賈蘭坡教授的臨終求援,並一廂情願地與導師達成了和解。

自從曾山裝上電話之後,一連幾個星期無人打入,這使他感到極為憤怒。後來,他在去公園看女兒的時候,用兩塊變質的巧克力換取了女兒的信任:「給爸爸打個電話怎麼樣?」他的女兒使勁地點了點頭。結果,他在電話機旁一直守候了大半夜,也沒見女兒來電話。他只得給前妻打了一個。她對曾山說,她很可能在未來的一個月中失去工作。為了節省下這筆無用的開支,她已經決定將電話移給鄰居。曾山問她珊珊在哪裡,前妻說,她躺在她自己的箱子里睡著了。

曾山帶著一種企盼著什麼事發生的強烈期待拿起了電話。他一聽到對方的聲音,立刻就泄了氣。電話是子衿從杭州打來的。

「猜猜看,發生了什麼事?」子衿興高采烈地叫道。

曾山想了一下,對他的師兄說:「我實在猜不出來……何況,這個世界上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讓我感到吃驚。」

「你一定得猜一猜,我給你三次機會。」

「總不會是你得到了諾貝爾獎了吧?」曾山略帶諷刺地說了一句。他知道,他的師兄一直對這個莫名其妙的獎金想入非非,似乎隨時都在準備著踏上前往斯德哥爾摩的旅程。

「你還有兩次機會……」

從聲音上來判斷,子衿的興奮已成強弩之末,曾山立即感覺到自己的玩笑已經刺傷了他。

「你不要急,讓我想想看……你那裡是不是有了張末的消息?」

一段冗長的靜默。在這段靜默中,雙方都感到十分尷尬:曾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而子衿也已經意識到,這樣的玩笑不能再延續下去了。

「告訴你吧,她沒有懷孕。」子衿興味索然地亮出了他的底牌。

「怎麼回事?」曾山勉強問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子衿在電話中告訴他,火車抵達嘉興站的時候,她起身去廁所,半天沒有回來。子衿於百無聊賴之中,打開了她隨身帶著的一隻皮包,打算從裡面找出一本書籍或雜誌之類的東西隨便翻翻,但他沒有想到,她的包中竟有一盒打開的丹碧絲。

他的女友剛剛回到座位上,子衿就像一個職業偵探似的進了那間廁所,他從一隻廢紙簍里看到了全部的真相。

「問題就是這樣簡單,」子衿說,「她來了例假,而我重新獲得了自由,兩個都是我夢寐以求的……」

「假如她明明知道懷孕只是一個騙局,為何她又答應與你一起去杭州呢?」曾山向他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這就是奧妙所在。」子衿以一個兄長的口吻對師弟說,「你想在這類事情上展開哲學思考註定是徒勞無益的,女人就是女人,她們與哲學毫不相干……」

子衿說,他也許明後天就可以返回上海,「具體詳情,等我回來之後再向你通報,現在,我要找家私人旅館住下來,好好『慶祝』一番。我要讓她為這事付出相當的代價……」

最後,師兄懇請曾山原諒他的不禮貌。昨晚,曾山在趕赴酒店的途中遇見他,子衿似乎不太願意搭理他。

「這些天來,我被這件事折騰得差一點就要發瘋了。在我等待著她來例假的那段日子裡,她短褲上的血跡就是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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