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傳 背叛的血 鬈髮人家的夜晚

春天攜著由它洗滌過一般的清涼天空和頑皮的烏雲又回來了。順著風吹來的某個方向,傳來開滿花朵的田野的馨香。如果是從海上來的風,便洋溢著南弗斯山和繆斯山的香味,如果是從東南方向來的風,則來自伊梅特山和里卡貝特山,所有的山巒都開滿了鮮花,如蜂蜜一樣香甜,人們說,這些花兒都開得精疲力竭了。

但是說實話,當我們置身於斯托阿的時候,在比雷埃弗斯也一樣,我們會懷疑是否真是因為鄉村的花香傳得這麼遠,因為近一兩年來,這裡的花商們都有充足的貨源。通常會有奧多小女孩,偶爾也會有男孩或者上了年紀的人,他們從田野上採擷花朵,然後用它們編織成茉莉花環,可能摻有木樨草花束(一部分用嫩枝系起來,一部分用絲帶紮起來,還有兩部分散開的或者系成花冠的樣子)。一段時間以來,富人們便用花瓶來裝點他們的宴會廳,而夜晚,年輕的紈絝子弟們或者手裡拿著水仙花或者恬不知恥地在頭上戴著勿忘我編成的花冠,四處溜達。

而這會兒離伯利克里死去已經有13個年頭了。塔基和德米斯都是斯托阿前面的小酒館的老主顧,小酒館已經擴建了,並且換了主人。伯利克里死後一年,一場心臟病奪去了酒館老闆的性命。現在是他的侄子,外號「鬈髮人」,繼任了酒館老闆的身份。鬈髮人遠沒有他叔叔的慷慨,結賬時他不再實行「酒神的小酒杯」的經營方式,相反,他把價目表上的價格都提升了不少。除了兩種啤酒,他新提供了一種維蘇酒,是一種幾乎為黑色的充滿紫羅蘭香氣的酒,還有一種金黃色的薩爾德酒,酒性極烈,只能小口品嘗。同時,鬈髮人還增添了兩項新服務,一是冰鎮上等飲料,就是把它們事先倒進瓶中封上口,然後把瓶子放進滷水中直浸到瓶頸處,鹽分的蒸發會大大降低溫度,這樣喝起來就更容易止渴,而且感覺妙不可言;第二是用一種飲用過程中可以放在桌子上的大口平底玻璃杯來盛酒,這樣,就無需手裡拿著酒杯或者一口氣喝光了。也正是鬈髮人把這種方式推薦給了亞西比德,而亞西比德很快向他預訂了24個用金子裝飾的平底大口玻璃杯。鬈髮人為自己的精明而得意洋洋。他不採用往上等酒中兌水的方式,相反,他認為應該小口小口地飲用。他還讓金屬製造商製作了好多四角燈,擺放在餐桌上,這樣,燈光照亮了菜肴也照亮了用餐者。一下子他的顧客便絡繹不絕了,就連晚上都有好多人光顧,這大概是因為人們都像蝴蝶一樣嚮往著光亮吧。如此一來,都成為一種時尚了。

另外,為了增加他的小酒館的吸引力,鬈髮人還託人購買了一個銅質的漏壺,這個價值不菲的裝備被引人注目地擺放在酒館前面的三角架上,這樣,當日光刻度盤隨著夜幕的降臨而失效時,他便可以決定何時關門打烊了。

有一點沒人弄得明白,就是從秋天的第一天起,是正午之後的第九格關門,而到了夏天之後,則是正午之後第十一格關門。

我們的兩個夥計,塔基和德米斯,現在都快60歲了,牙齒都有脫落的了,步履也顯得蹣跚了。但是他們獲得了思想的愉悅。一年來,他們像普通夥伴一樣和克雷昂提斯聚會。這個審判官議會的官員,他娶了一個有錢的寡婦(瘟疫之後他已經找到過好多這樣的女人),他因此提高了自己的等級:他的財富和他的閱歷,使得他成為城市事務所里的頭目。他厭惡宴會,因為他這個人一來比較懶,二來他吝惜自己的錢財。但是他卻很樂意和斯托阿的幾個朋友交往。他們在小酒館旁邊點了幾個菜肴,又從那些用手腕托著托盤的流動商販那兒買了罐頭肉醬。沒有高價廚師的烹調,也沒有嫻熟的僕人的服侍;沒有雜技表演,也沒有需要付費的舞蹈演員。

「你去看過艾里克代農的進程了嗎?」塔基問克雷昂提斯。他已經坐定不想再移動了。

「我帶著500人議會的委派書去看過了。」克雷昂提斯嚼著蘸醋的黃瓜,回答道,「正趕上挖掘工人們發現了一座很有名氣的墳墓,沒有人猜得到這墳墓主人的真正身份。」

「是個國王,肯定是個國王。」

「是的,一個國王,這沒錯,但是,是哪一個呢?」

「是一個邁錫尼國王。」德米斯進一步說。

「那這個墳墓就是他的王國留給他的一切了?!不過說起來那建築的確很美。」

「這工程拖得很久了,」塔基說,「五年前他們就動工了,可是瞧瞧到現在還離完工遠著呢。」

「至於那座紀念碑,無論如何我都不認為他會增加伯利克里的財富。」克雷昂提斯說道,「放心,它會讓其他人富有的。」

「例如?」

「例如,亞西比德,他剛入選進十將軍會,他一直缺錢。」

「不管怎樣,這個傢伙被選入十將軍會也太過分了!」塔基誇張地說,「那天下午我在奧爾多索斯那兒賣治療風濕病的藥膏,你們猜我看到什麼了?我們的亞西比德正神氣活現地出現在阿格拉的中心,光天化日之下,他穿著紫色的袍子,像皇帝一樣!他後面跟著一隊運動員,圍著他又唱又笑,彷彿他真的成了皇帝一樣!他以為自己是誰啊!他還想加冕稱帝啊?他又是哪裡弄來的這些錢?不,克雷昂提斯,我同意塔基的意見:如果亞西比德可以從公共事業中斂財的話,他是不會放棄的。」

「別擔心,我的朋友,有我們在,我們擔任著法官的職位,會監視公共花銷的。亞西比德有他自己的銀行。他這會兒面對斯巴達和阿爾戈斯,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著處理呢。」

「我們和斯巴達以及阿爾戈斯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塔基問道,「昨天我看到拉棲第夢人經過城邦,在雅典出現拉棲第夢人,並且沒有人能說清楚他們在這裡做什麼,他們逍遙法外。每個人都在心裡捉摸著,但是誰都是一無所知。」

「像往常大多數時間一樣。」克雷昂提斯說。

另外兩位邊探著身子聽他講述,克雷昂提斯能夠和大將軍們接觸,而且是雅典城中消息最靈通的人之一。

「事實上,」他開始說道,「大家都想要和平,雅典和斯巴達也是。現在,出現了阿爾戈斯這回事,阿爾戈斯和斯巴達曾達成協議,而協議現在到期了,阿爾戈斯是想和斯巴達續約還是想和我們建立一個新的協議?沒有人知道。科林斯不信任我們,他希望阿爾戈斯繼續和斯巴達站在一起。而我們,我們之間互相也不信任,如果和阿爾戈斯簽訂協議,這定然是件好事,但問題是,如果我們簽訂這樣一條協議,斯巴達會控訴我們有不誠信的意圖,而且,如果阿爾戈斯將科林斯、艾里斯以及蒙提內也拉進我們的同盟,斯巴達更會控訴的。但是如果斯巴達延續他的條約,就該由我們以同樣的理由來指控他了。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境地。」

「那在這一切當中,亞西比德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呢?」塔基問道。他小心地把腌制的魚脊肉夾進一片芝麻麵包裡面。

「他代表著反對斯巴達的派別。他趨向於同阿爾戈斯終結協議。但是他還需要考慮到他的對手尼西亞斯,尼西亞斯認為這場戰爭打得比較艱苦,而且他已經好意將我們在皮羅斯捕獲的俘虜放回斯巴達了,而斯巴達人當時堅持要求釋放這些戰士,因為他們都是精英,而不是維奧地亞人或者希洛人。」

「也就是說,亞西比德反對和平。」德米斯說。

「我看不透亞西比德的想法。」克雷昂提斯聳聳肩膀回答道。

「那現在呢?」塔基問道,「我看到的拉棲第夢人又是什麼呢?」

「這不太清楚,」克雷昂提斯支吾著回答說,「亞西比德已經秘密地向阿里吉夫要求向雅典派遣一名大使以建立聯盟。可能斯巴達也有類似想法,因為阿里吉夫很快便向我們同時也向斯巴達以及其他一切敵對者派遣了前來要求結束戰爭的使者,這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些拉棲第夢人吧,沒有人知道是誰促使這件事情發生的,不是亞西比德,也不是尼西亞斯,誰都不是。」

「這太混亂了!」塔基叫道,「我們永遠也別指望能搞清楚來龍去脈了,告訴我,克雷昂提斯,為什麼你沒有被任命為大將軍?你的學識足以勝任了。」

克雷昂提斯小口品著他的維蘇酒,重新舉起桌上的大口平底杯,凝視著在燭光中閃耀的紅寶石般的液體,最後回答道:「因為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作為一個大將軍,得要學會樹敵,這種境遇我可不感興趣。同樣,還需要上戰場,也就是說得拿生命冒險,不管怎麼說都會受傷,風餐露宿,從早到晚帶著滿身的泥漿聽取戰士們的對話,還有可能感染各種各樣的疾病。我愛雅典還不至於如此。我還打算著等我老的時候能夠保留完整的四肢和眼睛,身上沒有長矛的疤痕呢。」

他向兩位對話者故作天真地微笑了一下。

另兩位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麼,你本應該成為哲學家的。」德米斯嚷道。

「哲學家同樣也是一個危險的職業!至少在雅典!」克雷昂提斯又要了一小壺酒。

談話使得他們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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