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輝煌的落日 出逃和日食

逃難而來的人使雅典的居民幾乎翻了一番,酷熱、牲畜糞便的惡臭、像地獄軍團一樣到處滋生的蒼蠅,一切都使得雅典沒法住人了。白天,交通徒徒惹人生氣;農民們對城市的設施毫不熟悉,對這樣一個富足的城市,卻不能派兵保護他們不受斯巴達人的侵略感到氣憤。他們把牲畜群趕到充塞行人和四輪馬車的街道上。山羊、綿羊和豬玀經常被軋死,觸目驚心的屍體總是阻隔了交通。到處充斥著謾罵和毆打。

最要命的是鄉下人操著一口激烈的語言,與雅典語相差甚遠,好像是維奧蒂亞、普蒂奧迪德、阿卡迪亞或是阿戈利斯灣的方言。不管聽懂還是沒聽懂,他們總是突然發火。那些貴族總是有隨從們簇擁著出門,免得讓賤民們靠近過來。

天太熱了。晚上人們在屋裡根本睡不著覺。不計其數的人從他們的家裡逃出來,在比雷埃夫斯的海岸上睡覺。哪怕是被匪徒搶劫了也在所不惜。水越來越少了,由於河流的水位下降,伯利克里讓人開鑿的泉水的流量也隨之變小。難民們經常感到很糟糕,而那些雅典的窮人對衛生狀況越來越擔憂,只好去海里洗澡。另一些有錢人用高價在阿戈利萊、阿羅貝萊或法萊爾的城郊租了房子,他們帶著僕人們住了進去,等著伏天趕快過去。

不久跳蚤又造成了新的災難。它們簡直泛濫成災!是因為牲畜都擁擠在神廟附近?還是因為炎熱?抑或是某種詛咒?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它們以前所未有的態勢在這個炎熱的季節里膨脹著。在有錢人家裡,例如在阿斯帕吉家,卧具每天要打兩遍,好要不停地煙熏殺蟲。

這時候的神經極其敏感,極易發火。粘西比也是如此。

在盤問過運動員克提米諾斯的第二天,她去找阿加里斯特一起商量,既然她們已經知道了殺人犯的身份,那麼用什麼辦法在統治者面前告發特雷克里德斯比較合適。天空陰沉沉的,重重地壓在人的頭頂上,空氣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可能會有一場暴風雨。

「我們可以逮著他,把他捆起來,然後直接拖到法院去。」粘西比一邊使勁地扇著扇子一邊建議。

阿加里斯特扇得比粘西比還要起勁,這時驚叫了起來,她實在想像不出一個她這種身份的女人拎著一個年輕人的領子會是多大的醜聞,更別提這個男人在姻親關係上還算是她的侄子了。粘西比自問財富是不是使一個人的靈魂也變得軟弱起來。

「就我們兩個人,我們肯定能成。」她繼續堅持。

「不行,你看我,粘西比,把我的侄子拖到500人議會上?」阿加里斯特驚叫起來,「薛尼亞德會把我活剝了的!」

總是對男人們的這種害怕心理。

「那麼我們可以雇兩個男人去干這件事。」粘西比又建議道。

「我跟你說過啦,如果我不事先跟薛尼亞德說的話,無論如何他都會同樣生氣的。」

「如果你去問薛尼亞德,他就會著手處理這件事,可能是掐死特雷克里德斯,隨之而來的將會是集團戰爭。看來我們陷入一個怪圈裡了。」

「我要去涅墨西斯神廟獻祭。」阿加里斯特說,「我相信她一定會給我一個好的指示的。」

粘西比懷疑地看了這位大嫂一眼,向她告辭後就回家了。

蘇格拉底正坐在內院里乘涼,這可是不同尋常的事。哲學家可不習慣無所事事啊。更奇怪的事,他用令人手足無措的目光看著她,既諷刺又譴責。毫無疑問,他準備了一套說辭。

「你想跟我說什麼?」她先向他問道。

他把扇子放到了膝蓋上。

「我還不知道你竟是涅墨西斯神廟的女祭司呢。」他微笑著說道。

「你說什麼啊?」她問道,顯得有些迷茫。

他用穿透人心的目光看著她。

「無論如何,特雷克里德斯明天就會上戰場啦。」他宣布,他那調皮的孩子般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她。

她再也忍不住了,發瘋般地咆哮起來,同時抬眼望著天空。

「你們這些男人!你們竟以公正的名義來保護一個殺人犯!」

「我誰也沒庇護,粘西比。我什麼也沒做。我沒說過任何人的好話或者壞話。我只是請你不要插手到當權者的遊戲中,在你自己沒有任何權力的情況下。」

「你也看到了,我當然可以有。」她反駁道。

「僅僅是因為驚奇而產生的。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親愛的蘇格拉底,我採用了你的方法。」她尖銳地回答,「我聽過你的一些關於推理和演繹的演講,所以我就先去尋找緣由。」

「那麼我真該祝賀你。」蘇格拉底譏諷地說,「我還要慶幸你的訴訟將會失敗。」

「啊!涅墨西斯,」粘西比叫道,「如果你真的存在,快顯靈吧!」

就在這時,他們的頭上亮起了一道閃電,隆隆的雷聲在雅典上空滾動。粘西比把這些當成是她剛才詛咒的反應,著實嚇壞了,她急忙跑著躲到卧室的擋雨披檐下。雨伴著雷聲下了起來。在內院的另一邊,蘇格拉底也在躲雨。透過濛濛的雨簾,他看著粘西比站立著,顯得神秘,就像一座雕像一樣。

「你們這些男人,你們在公義面前庇護了一個殺人犯,你們可能還會認為當他從戰場上滿載著榮譽而回時,一切都會被淡忘的。但是我一定不會放棄,我發誓!我會記得他的!」她叫著,然後衝進了屋子,狠狠地甩上了門。

他們三天以來都沒說話。後來,眾神好像開始插手管這個城市的事務了。

愛加冬貝翁月的第33天(人們根據天文學原理來制定日期:即公元前431年8月3號),突然發生了一件既不可思議又可怕的事。下午1點鐘,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突然,天暗了下來,太陽消失了,日晷指針指向天空,沒有影子。到處是犬吠。雅典城沉浸在一個半明半暗的微光中,一切都變得那樣陌生,既不是晨曦,亦非黃昏。城市裡到處是喧嘩聲,到處是聲嘶力竭的嚎叫和喊聲。

這種現象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當太陽重新露面時,從無數鉛灰色的臉色中,我們可以看到這種可怕的事件緊緊地抓住了他們。

粘西比正在內院掛床單,這時用手按著心臟。這個預兆很明顯,不幸將要降臨到雅典城了。

神廟的神職人員跟其他人一樣害怕,他們急忙去點上聖火,給雅典娜、宙斯、狄奧尼索斯、阿波羅以及其他一切神靈祭祀,祈禱他們儘快平息怒火。雅典娜神廟的祭司叫來了步兵方陣,趕到貝拉日恭,以便儘快結束難民在神廟附近令人氣憤的佔領。這樣就導致了一場混戰,好多人的肋骨被打折了,一隻山羊想要用角戳一個步兵,反而被打死了。貝拉日恭依然被難民佔領著。

人們自發地擁到廣場上在海爾梅斯雕像前獻祭。在家裡,人們在家神的祭壇里獻祭。

十將軍會立刻被打斷了。將軍們急忙趕到窗口看這一災難性的神示。只有伯利克里還坐在原位上沒動。只有他仔細地研讀過天文學家歐迪謝斯的預見,他曾在整個議會面前發布這一預見,指出了日食將會發生的日期和時間。當人們問他為什麼表現得無動於衷,他回答說不知道有什麼值得激動的,這幾分鐘僅僅是月亮從太陽前面經過罷了。

「你的話簡直是瀆神的!」納馬爾喬斯嘟囔著。

「你說的瀆神存在於那些不懂天體力學,不明白諸神所指示的宇宙萬物的和諧運轉。」

「你否定了預兆!」

「而你,不相信天文學,」伯利克里駁斥道,他最終站了起來,走到其中一扇窗子前。

他看到下面的人群正處在一片混亂中。

「雅典的公民們!」他喊道,行人都聚集過來,聽聽他們的第一將軍在這一悲慘的時刻有什麼要跟他們說的。

「雅典的公民們,我看到你們對於剛才籠罩雅典城短暫的黑暗感到焦慮和驚奇。但是,這個黑暗正如一隻手遮住燈光時產生的黑暗一樣自然。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太陽作為一個天體,就像一盞燈,而手,則是月亮。月亮從太陽面前經過了幾分鐘。這兩個天體在運轉的過程中都是沿著一定的軌道的。我們的天文學家已經正式向我們預言過了。所以,正如你們所見,我對於這一現象絲毫不感到激動。你們也沒理由對於已經過去的黑暗繼續不安下去,正如你們不會為夜幕的降臨感到不安一樣。向那些裝作到處都能看到預兆的人挑戰吧!」

說完後,他就離開了窗子,在納馬爾喬斯狂怒的注視下,重新坐了下來。他宣布:「同僚們,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們繼續開會吧。」

幾個將軍笑了起來,另一些人看起來對天文學不是那麼的信任。不論如何,預兆說……

散會後,米希洛斯過來通知他的主子:「納馬爾喬斯正在策劃陰謀,準備公開控訴你瀆神。他還拉攏了另外三個將軍。」

伯利克里聳了聳肩。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一個勇於同不公正對抗的正直的人。」他最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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