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輝煌的落日 戰爭!

粘西比發燒卧床休息了一個禮拜,然後又在家休養了三天。她剛剛覺得自己恢複了健康,就跑去斯托阿市場買麥子、蠶豆、乳酪和沙拉了。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屁股被人粗魯地撞了一下,開始她還以為有人跟他開了個惡意的玩笑,於是轉過身去,準備狠狠地罵他兩句。但她發現自己處在一群羊中,還差點被羊群撞倒在地。斯托阿市場竟然來了一群羊!她簡直被驚呆了,牧羊人和下地幹活的人的樣子尤其讓她目瞪口呆:矮小,皮膚棕黑,還有些畸形,就跟她死去的父親一個模子。這些人進城到底來幹嗎?

她臉上的驚訝是如此的明顯,以至於同行的兩個夥伴塔基和德米斯一邊坐在凳子上休息,一邊對她挖苦道:「咳,尊敬的夫人,你從沒見過羊嗎?」

她輕蔑地瞅了他們倆一眼。

「當然見過,」她馬上反擊,「不過我可從沒見過公山羊竟會開口說話!」

他們倆哈哈大笑起來,聲音非常刺耳。

「這是我們的農民兄弟們到城裡來享受民主來了。」德米斯笑著告訴她。

「農民們來斯托阿市場幹嗎?」她又問道。

「由於我們英勇的民主沒能保護他們,他們就在斯巴達人的攻擊下逃到這來了。」

「為什麼不保護他們呢?」

「因為我們偉大的領袖,阿斯帕吉的情人伯利克里大人認為我們的土地太多了,沒必要冒跟想來分一杯羹的斯巴達士兵戰鬥的危險去保衛它。」塔基這樣解釋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哪?」粘西比的眉頭皺得越來越難看了。

「你好像沒聽明白這個笑話,我尊敬的夫人。那我就明白地再說一遍吧:斯巴達人入侵了阿提卡,我們的第一將軍伯利克里認為沒必要跟他們打仗。因為我們有足夠的土地,而且我們可以在海上扳回一局。所以,農民和羊群就到雅典逃難來了。這回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她用陰沉的目光看了看這兩個男人,點了點頭。

「我們不抵抗了嗎?」她對此表示懷疑。

塔基向將軍會揚了揚下巴。

「還沒說呢。你看到將軍會前的那群人了嗎?大部分集會的人包圍了將軍們。實際上他們需要很多的計策來擺脫那個地方。」

她朝塔基指的方向望去,蘇格拉底從來是什麼都不告訴她的。如果這兩個老傢伙說的都是真的,那不用多久雅典也會被包圍的。她向將軍會走去,但在不遠處就停住了,她不喜歡在人群中擠,這些無法預料的怪物隨時都有可能向你撲來,把你踩在腳下。數以千計的男人匆匆向那邊趕去。大廈的列柱廊前正站著30來個全副武裝的步兵。一想到蘇格拉底就在中間,而騷動隨時都可能發生,粘西比的心就怦怦地跳起來。

晨曦時分就聚集在天空的雨終於下起來了。粘西比把大衣的風帽緊緊地壓到額頭上,她發現不遠處有個白頭髮的老頭,就趕上前去,鼓起勇氣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將軍們現在正就如何回應斯巴達人而辯論呢。這些人都是有資格參加大會的公民,都急不可耐地等著我們的軍隊開始反擊。他們現在正等著商議的結果。」這就是她得到的答案。

粘西比做了一個苦臉,沉思起來:「男人們!他們是另一個種族的動物。在和平時期既虛榮又好鬥,而現在竟因為要不要保衛自己的土地去辯論!」她想起了女預言家安提戈涅悲觀的預言,然後自問這個預言是不是就要應驗了。

將軍會內部,熱浪似乎也影響了雅典的十大統帥:他們頭上、前額、上身,汗水直流。納馬爾喬斯將軍更是眼睛充血,以至於伯利克里不時擔心地看著他,害怕他會突然中風。

「我們還要忍受多久這些厚顏無恥的斯巴達人的卑劣行徑?」納馬爾喬斯咆哮著,「蹂躪了我們的前哨伊內之後,他們又洗劫了埃萊夫西斯和特利亞平原,然後是阿提卡最廣闊的領土阿沙納斯,我們對此無動於衷,僅僅是從被他們的士兵侵犯的土地上撤離。而與此同時,我們不停地聽從伯利克里的理論,認為應該讓他們繼續前進,以便之後在海上打敗他們。但是,如果阿爾希達穆斯的軍隊佔領了整個阿提卡,甚至威脅到雅典城,我們從海上佔領了梅加拉又有什麼用呢?我們的戰略是不是還包括讓我們的農民寄希望於斯巴達人會突然自己消失掉?」

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伯利克里,他顯得鎮定自若,或者不如說由於過分想要裝作冷靜而顯得有些不自然。

「今天,我在此要求重新喚起我們城市的勇氣,這正是等在這幢大廈門口的人們所希望的。」納馬爾喬斯繼續道,「從明天起,我們應舉兵反攻斯巴達。」

伯利克里站了起來,搖了搖頭。

「我聽取了納馬爾喬斯的論據,但是我不同意他的結論。實際上我們應該儘快地對阿希達穆斯以及他的盟國的進攻做出回應。我要重申我並不是在等待時機,我對阿希達穆斯的意圖也不存在任何幻想。諸位應該很清楚,三個月來,我們達成了一項和約,加強與我們的盟國的聯繫,包括克希爾、希法萊尼亞、阿卡納西亞、扎鮮特、希俄斯、萊斯伯斯、普拉蒂亞、瑙帕科特以及附屬城市。我們這樣做正是為了自衛。各位不會聽到我對此有任何反對意見。我肯定地向各位保證,我的領地和我的村鎮也被斯巴達軍隊所蹂躪,我本應該怒不可遏,認為一個雅典人的土地是屬於雅典的,並主張立刻反擊。但我沒有這樣做,因為城市的利益高於我自己的利益。當斯巴達人的密探來到雅典城有點粗暴地邀請你們,並以雅典娜女神的名義要求為你們洗掉我所造成的污點時,我本可以自認為是受到了冒犯。這些斯巴達人對這位女神還真是關心啊,雖然她並不是他們的女神!但是我拋開了我的個人情感。」

許多將軍都點頭表示贊同。隨著伯利克里辯駁的深入,他不禁提高了聲音,以加強自己的聲勢。

他停下來喘了口氣,然後以雙倍的激情一字一頓地繼續道:「我要說的是,應該避免過急的行動。我曾堅持等到他們作出明顯的侵略行為之後再採取行動,以便事後沒人會認為我們輕率地進行了一場戰爭。我們太了解這些愛自吹自擂的斯巴達人了,他們經常做一些事表現自己的所謂英勇。一旦他們自己玩夠了,就會像在風中嗅到獵狗氣息的野兔一般,馬上脫掉他們的戰袍。14年前,我們就見識過了。當時他們的國王普萊斯特阿納克斯也去侵略阿提卡,他們一直行進到埃萊夫西斯和特利亞然後就莫名其妙地打住了。他們轉了半個圈然後就班師回了斯巴達。我們僅僅遭受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損失。」

那些將軍們再次點了點頭,只有納馬爾喬斯還是固執地堅持己見。看到議事會的整體傾向轉到了自己的身上,伯利克里又說道:「一切都表明阿希達穆斯也會做同樣的事。他並不是那麼的愛打仗,並且還要冒著被不滿的軍隊和那些早就覬覦他的權勢的埃佛爾(在斯巴達,選舉產生的司法官員有跟國王同樣的權力)趕下台的危險。我們可以再次寄希望於敵人好戰的情緒最終被拖著軍刀的指手畫腳所代替。試問,我能夠讓我們的士兵拿自己的生命冒險,而僅僅是為了激起斯巴達人真正的侵略慾望嗎?我們還是希臘的教育家和治安官嗎?我曾希望我們再等等,至少看看這群愛指手畫腳的傢伙到底要幹什麼。納馬爾喬斯剛才說在斯巴達人和他們的盟國進軍時我們什麼也沒做,我想他忘記了我們的騎兵已經出發去了弗里吉亞……」「他們慘敗了!」納馬爾喬斯打斷了他。「非常正確,將軍,非常正確!我們被貝提人的騎兵和趕來援助的步兵擊潰了!你難道沒看到我們開始一個全面戰爭時,每次我們對利戈的挑釁的回擊都會使我們失去一些士兵嗎?但是,現在很明顯的:我們再也不能原諒這些斯巴達人的陰謀了。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們有13000名裝甲步兵,這還不包括守護城牆的那16000名步兵、1200名騎士和1600名騎兵弓箭手。我們的收成也綽綽有餘。我們的300艘戰艦確保了我們的海上霸權。雅典有能力對侵略打出一場勝利的保衛戰。」納馬爾喬斯意味深長地詰問道:「伯利克里,當你自己的領地被侵略時,你之所以表現得如此穩重,難道不是因為你認為阿希達穆斯是你的朋友嗎?」

「如果是那樣,我確實不著急,納馬爾喬斯,」伯利克里回答說,「如果只有我的領地被侵略了,我將授予你全權作決定進行反擊。因為,在那種情況下,只是我個人的尊嚴受到了侮辱。但是如果你不知從哪兒聽說我跟斯巴達人的國王有任何友誼,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如果被一個人的密探當作垃圾一樣侮辱,我不可能還跟他建立友誼。」

「伯利克里,」尼西亞斯將軍說,「我相信你,我完全贊同你的意見。」

「我也是。」另一個人說。

「還有我。」第三個人也說道。

蘇格拉底站了起來,低聲向伯利克里祝賀。伯利克里微笑著轉過身子。

「納馬爾喬斯,你對伯利克里的回答滿意嗎?」其中一個將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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