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輝煌的落日 涅墨西斯是多麼支持我啊!

祭品的輕煙在家中祭壇上方裊裊升起,祭壇設於薛尼亞德家大屋的內院中。

「涅墨西斯(復仇女神),你主持正義的復仇,就請抓住那個殺害我兒子的兇手吧,然後讓他承受最殘忍的痛苦死去!」

當聚在院中的人紛紛上街組成送葬隊伍的時候,剛才這屋子主人的話語還回蕩在他們腦海之中。抬屍人將菲利皮季的屍體抬出,他身上蓋著那件死時所穿的衣服。他們將他的身體頭朝前放置於大車的平台上,在火炬的微光中,他前額纏繞的那條金色髮帶正殘酷地在他那蒼白的肉體上微微發亮。此時哭喪的哀歌響了起來,左鄰右舍們都停下了晚餐趴在窗台上靜靜地看著。死者的妹妹一襲黑裝走在葬禮大車前,手中捧著裝滿祭酒的瓶子,這是用來在她哥哥的墓前祭灑的。死者的父親緊隨其後,他手中拿著長槍,滿臉恐嚇的表情。身後,他的另外兩個兒子看管著小菲利普,接下來是叔伯們、姐夫小叔和表親們。

喪歌唱團走在婦女隊伍的前頭,她們把自己裹在灰色的大衣中,神色憂愁。我們知道,復仇的心理使她們害怕會再奪去其他人的性命。正如習俗中要求的那樣,所有人都在捶胸頓足,但這些姿勢本身卻毫無意義。應小菲利普的要求,粘西比也加入了這支隊伍,因為事發那天她本人十分感動並給予了小菲利普無限同情與安慰。菲利普的母親馬上接受了她,而薛尼亞德也只好默許了,因為她是哲學家及伯利克里顧問蘇格拉底的妻子。

然而,粘西比並沒有用勁大哭,因為畢竟人們只在事情關己的情況下才哭泣,但她卻從別人不幸的命運中自然而然地讀到了自己命運的不幸。

原則上,隊伍的末尾應是由六名笛手組成。但那一天,走在最後的卻是薛尼亞德的朋友和顧客。其中我們還能發現伯利克里的兩個兒子走在婦女的後面。這支送葬隊伍鑽進了迷宮一樣的街道,走出它們便是通往裡卡貝特大門的主街。過了主街,隊伍便向村莊走去,而目的地是城牆外的三座公墓之一。掘墓人已經在那兒等待了。他們將屍體從車上抬下,隨行人等便左右散開站在挖好墓穴的墓地周圍。做彌撒者望著先逝者們那已被泥土弄髒的裹屍衣沉思了一會兒,眼眶中滿是憂鬱,彷彿是對這位年輕人過早地加入他們的行列表示驚嘆似的。

小菲利普轉過身不再看這陰森的場面,而是環顧四周想找個人去躲進他的大衣中。他認出了粘西比,於是便蜷縮在她的懷中抽泣起來,好像一個外人給他的溫柔比他親人們的更彌足珍貴一般。直到人們將屍體放在土坑中他還是沒有過來,於是他的爺爺便叫起了他的名字,他只好走上前去,滿臉淚水,去喝那惟一的一杯為死者靈魂而做的祭酒。

正如希臘人所相信的那樣,這可憐的靈魂從此將流浪漂泊永不停息。婦人們將玫瑰花蕾撒於墳墓上,所有人都悲痛難當。

午夜降臨了,隊伍又一次組建了起來,但不同的是這次毫無秩序。當大夥來到城門口,這時菲利皮季的母親也已把參加喪宴的名單重新確定好了。粘西比前來告辭,她不能再讓自己的孩子獨自留在家更久了。

「你是好人。」菲利皮季的母親對她說,「當然你的愛不會是多餘的,這可憐的孩子早已沒有了母親……我們覺得你把這失去親人的痛苦實實在在地當成自己的了。」

「確實是這樣,」粘西比回答道,「當我發現這樣一位漂亮的小伙死在我家門前時,當時就覺得像失去了親生兒子一樣。他們都是我們的兒子啊。」過了一會兒她又加上了這最後一句話。

緊接著她壓低了聲音:「告訴我,你真的相信薛尼亞德的指控嗎?」

對方點了點頭。

「下一次我會好好跟你說一下這件事,來看我吧。」她被人催促著只好輕聲說道。

菲利普不由自主地去拉粘西比的大衣。她彎下身去抱緊了他。他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木質盾牌,那是一個手掌大小的玩具。接著他便向他的親人跑去。

「涅墨西斯是多麼的支持我啊!」她輕輕地對自己說道。她將大衣拉緊了些,獨自一人朝自家走去,漆黑的街道上晃動著漆黑的影子,不時還傳來了幾聲貓頭鷹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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