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輝煌的落日 洋蔥頭

「有一件事困擾著我。」一個40多歲的男子說道。他坐在新建的公共噴池的台邊上,身邊坐著的那位年齡差不多的男子不時地將手浸入水中來弄濕自己已謝了頂的腦袋。「我們的城市是希臘最富有的城市,但卻有那麼多的窮人,我想我們甚至可以移民斯巴達。」

另一個點了點頭:「當我們將他們打敗時,我們會這樣做的。但當下,卻是斯巴達人在入侵阿提卡城。」

「我們一定會獲勝的。但目前,我們卻受制於這些窮人。」

「那是因為我們富有所以才引來了那些窮人,正如蜂蜜會吸引蒼蠅一樣。」

「那麼,我們會被斯巴達人打敗的。」

「還得看看再說,我們可是海的主人。」

「可現在外國佬和本地人可是一樣多啊。」第一個人仍堅持己見。

「沒錯,但他們不是法律上的雅典人。」

「那又怎麼樣呢?要我做什麼?如果要我跟那些外國佬來往,那當個被法律所承認的雅典人還有什麼用?」

另一個聳了聳肩。

「總而言之這有什麼差別呢?他們和我們都說同一種語言。」

「看吧!」第一個人喊道,「這就是財富帶來的後果。它只會沒落我們的思想!你對你的城邦已經再也沒有感情可言了,德米斯!」

「塔基,」另一個說,「你用不著為這些事生氣。事情原本就是這樣。我們已經是20多年的朋友了,現在犯不著為這些撕破臉。來,我們去阿里斯提德酒館,我請你喝一杯。」

雅典衛城以西,在以阿雷奧帕奇法庭命名的阿萊斯山上,有一片寬廣之地,那裡自然地匯聚了眾多居民:那就是阿格拉。不管是火災、傳染病或是地震都未能使他們遷走,3世紀以來,人們從那裡帶來了消息,還包括一些流言蜚語,這些正是雅典人所貪求的演說材料,比如說某某父親因為想得到一個女人動用了他兒子的財產而遭到暴打,或是某某政客給他最大的敵人設了個大陷阱什麼的。

人們對這些事發表了一通見解或是將這些想法告知他人。四分之一個世紀以來,阿格拉因為在其境內建造的那些莊嚴的建築物而佔據了重要的地位:比如火神赫菲斯托斯的神廟,阿波羅神廟,還有一些被稱為梅特魯的公共檔案館,500人議會的新議會大廳、法院,這些建築物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組成了政府。還有公共法庭,它的長度就像沒有麵包挨餓的一天般看不到盡頭,日夜燃燒著城邦聖火的多洛斯、英雄紀念碑,更不用說矗立著官員們的行政辦公建築的場所了。

這一建築狂潮一時激起了眾多苛刻評論,並且也將帶來許多更令人痛心的後果。

不遠處矗立著一座極其長的建築物,差不多和公共法庭一樣長,但卻沒有它看上去那樣令人憂慮不安,它只是簡單地由一長串立柱和一個斜屋頂組成。它的廳廊面對著那些絕大多數用來做買賣的房間,這就是南斯托阿(另外在西邊和北邊還有三個)。在那兒除阿里斯提德外我們還可以見到阿里斯提斯、裁縫夏拉朗比斯、羊皮紙商塔拉蘇梅諾斯,同時他也擔任著書商的角色(他不僅賣一些格言警句或幾何之類的書,主要還經銷詩集:奧德賽的二手抄本就值一個特特拉德拉克馬,如果是本新抄本,能賣到三個特特拉德拉克馬呢)。還有金銀器匠阿萊克西奧斯,他根據顧客要求製造些金銀餐具並在中間做上顧客的頭像;陶器製造商伊夫哥尼有時會高價出售一些繪有裝飾的陶品,要價甚至比銀器還高;大眾作家梅萊希亞斯,他的一首僅20行的短詩對於那些沒頭腦的求慕者來說就值10德拉克馬,如果是一首諷刺短詩,他們還願意出20德拉克馬呢:梅萊希亞斯很懂得怎樣用詩向男女青年們獻媚並由此吸引住他們的心為自己贏得學者的名望,但往往這些名望均有待下文驗證。另外還有特希米斯,自從他為幾位頭面人物製作了幾雙綴有銀片和藍寶石的便鞋後,便一躍成了全希臘最著名、最富有的鞋匠;油商梭倫,他也出售醋、鹽和香葉;律師米洛尼德斯,在這座滿是商販和政客同時也充斥著爭吵的城市中他總是事務纏身,正因為如此,他擁有著斯托阿四所通風最好的房屋,間間對街而建。

我們在那兒同樣也能覓著理髮師埃克索尼的身影,他的理髮店永遠只接待家境平凡的顧客,因此其他人,比如高級妓女一類的只能將他召至家中,以便在每頓晚餐前能換個髮型;不僅如此,埃克索尼也為那些老來俏製作些精巧的假髮。我們還能遇見那個出名的貨商德米斯,他賣腌貨、乳酪、橄欖、風乾的沙丁魚,還有乾果。藥劑師奧爾多索斯,他店裡用油和丁子香乾花蕾製作的一種能治風濕病的面製品使成群的巴勒斯坦人不惜代價遠道而來求購,不瞞您說,他其實還賣避孕棉。科拉齊奧斯,葬禮哭喪婦的出租商,他的店面正緊挨著藥劑師的商店,儘管他相貌平平,可卻是個人物,在戰爭年代他還著實積攢了一筆錢呢。阿納西斯是伊梅特或是里卡貝特的蜂蜜商;阿里斯提德則是個酒商(他會根據您的體質和情況向您推薦合適的酒:比如說大瓶裝的薩摩斯酒適於宴飲,而輕度希俄斯酒則適於一次愉快的餐會),他賣酒用大口杯裝,也不貴,同時還賣啤酒和蜂蜜酒。那一帶還有兩位麵包商、三位雜貨商和兩位水果商。

最後登場的尼科拉奧斯和皂比利斯,他們的店鋪正好位於店廊的兩端,因為做的都是同一種買賣,兩家也是死對頭。他們都製造長笛和豎琴,而這些東西的主要買主都是年輕人。真是難以想像一個小學生沒有這些會怎麼樣,因為音樂是三門基礎教育課程之一。尼科拉奧斯肯定他對手出售的樂器給綿羊來用是再好不過了,而皂比利斯則認為尼科拉奧斯的樂器才是為山羊量身定做的。

同樣是在斯托阿我們還可以發現那兒還有些專門從事小行業的人,比如用蜂蠟給人除毛的人、編花籃的人、雜技演員或舞蹈演員出租商,甚至連巫師都有。黃昏時,妓女和妓男們就拖著涼鞋四處晃悠,期盼著能混得一頓晚飯或一個房間。廣場上,賣果醬和沙拉的店鋪早早的就開張營業了,直到夜晚來臨時才閉門謝客,它們的信譽都不錯。事實上,一向節儉的希臘人常常自詡自己與這些一日三餐荒淫無度的梅代斯人間有著天壤之別。一個受人尊敬的雅典人總是有著扁平的腹部,寬大的胸脯,堅實的腿肚和靈巧的舌頭。儘管如此,還是有為數不少的人大腹便便、胸部下垂得和那些奶娘差不多,正如我們在喜劇片中看到的那樣。這些人被那些身強力壯者看成是雅典的災難和虛榮的產物。

一年四季,城中那些有點頭面的人總是來斯托阿會面。不過顯然比老百姓少(他們總是在處理政事或在自家宅院中密謀事務),主要是一些即使在苛政下也能在一星期內將你捧上天堂或打下地獄的思想家們。這些人的祖先如果今天還常去斯托阿的話一定會對您說:伊帕爾克(他是雅典的一位暴君,在公元前514年被革命家阿爾莫迪奧斯和阿里多奇頓謀殺)害怕斯托阿的民聲簡直比出汗的人害怕蜜蜂的困擾更甚。在距今兩千多年的伯利克里統治時期,阿納克薩格爾詭辯派經公共法庭下令被雅典人驅逐,原因是他們在阿格拉關於共和國的言論和法律已經開始刺激領導者的耳膜了。

我們的這兩個夥伴忽然出現在斯托阿,就在距阿里斯提德酒店幾步遠處。在一張長凳上坐著一群人,他們嘴裡一邊大嚼著煎餅與無花果,一邊還小口喝著啤酒。兩個夥伴立即加入了他們之中。

「這麼說,你們是『夥伴』嘍?」一個30歲左右瘦瘦的青年帶著嘲笑人的口吻問道。他是行政議會裡的記錄員,叫克雷昂提斯。「你們晚年會結婚吧?我們可從沒見你們兩人什麼時候分開過。」

大夥都微笑著或乾脆大笑起來,但即使這樣,這兩個男人還是沒有被絲毫激怒。

「哎,克雷昂提斯,」塔基說,「如果你到了我們這個年齡還能腰板筆直地站著,你一定會很高興的!依我看,就憑你成天向你上司阿諛奉承的樣兒,你的屁股馬上就會長得比腦袋還高的!」

兩個夥伴坐了下來,一個男孩按照吩咐給他們拿來了兩大杯啤酒和一疊蜂蜜煎餅,這個男孩是阿里斯提德的僕人。

「話說回來,關於薛尼亞德兒子那樁謀殺案,你的法庭是怎麼處理的?」塔基問道。

「我工作的法庭只處理民事案件,至於兇殺案,你應該知道得很清楚,那是阿雷奧帕奇的事兒。再說,法庭只處理國家對手間的衝突,可不是用來做調查的。」

「薛尼亞德說他認識兇手。」

「薛尼亞德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但他什麼也不知道。如果他再敢說那些瘋言瘋語,他就會因為誹謗罪吃官司的,而且必輸無疑。」

「似乎那天菲利皮季被殺前幾小時還跟亞西比德一起吃晚飯。」一個被稱為索斯德納的人也參與進這場談話中來。

「聽著,當時我不在場,就算情況真是那樣,我也不會發表任何意見的。這幾年中薛尼亞德一直在恨著亞西比德。他覺得他是流氓,是妓院的老主顧。這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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