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十五章

與西奧的談話沒有什麼結果。

西奧斷然否認做過那種事,傑克也沒有一口咬定就是他。他越想越覺得不可能,西奧無論如何也不會向任何人出賣自己的哥哥,更不用說是一個野心勃勃的記者了。不過,他感到至少應該摸摸底,徹底排除西奧向迪爾德麗「提供消息」的可能性,然後再去找出迪爾德麗·梅多斯所謂的那個與他關係最親密的人。

「凱爾西?」他吃驚地說。「沒想到你今天會來這裡。」

她今天原本不該來上班,可是傑克來到辦公室的時候卻發現她坐在沙發上等自己。「我能跟你談幾分鐘嗎?」她問道。

「當然。」傑克拖過來一把椅子,面對著她騎在椅子上。在開車來辦公室的路上,他把要對凱爾西說的話演練了許多遍,但是一看到她臉上的那種表情,便感到自己要說的話不合時宜。「凱爾西,其他事待會兒再說,有個問題我想先弄弄清楚。」

「對不起,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今天早上……今天的報紙,那篇關於塔特姆的文章。」

「是呀,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用試探的口氣問道。

凱爾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顯然很難開口。「我不曉得怎麼跟你說這件事。」

傑克頓時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感到一陣噁心,胸口憋氣,盯著她的眼睛怒氣沖沖地問道:「你同迪爾德麗·梅多斯談過了?」

凱爾西眨了兩下眼睛,避開他的目光。他全明白了。雖說他並不想責備她,卻忍不住不停地搖頭,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

「為什麼?」他問。

她抬起頭來,眼裡噙著淚水。「我沒敢跟你提這件事。我知道你會認為我是個白痴。她騙了我,傑克。」

「騙你?怎麼騙?」

「她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她已經知道薩莉臨死前曾經同塔特姆見過面。她知道的細節同塔特姆告訴咱們的一點不差——那天晚上在下雨,在西奧的酒吧里,薩莉想僱用塔特姆去殺自己,可她把時間弄錯了。她自稱從一個知情人那裡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說那次見面是薩莉臨死前二十四小時發生的事。我告訴她那個人說的不對,她就開始不擇手段了。」

「不擇手段,怎麼講?」

「她毫不隱晦地說如果我不告訴她確切的時間,她就會按她寫的發表:塔特姆跟薩莉是在她死前二十四小時見的面。我告訴她應當跟你談談,可她說你沒有給他回電話,她等不及了。」

「那麼,你都跟他說了些什麼?」

「我當時的態度很堅決。我說:『他們是否見過面我無可奉告,我只能告訴你在薩莉死前二十四小時塔特姆沒有同她見過面。』」

「說得好。」

「可她不肯罷休。她說:『如果你不告訴我具體的時間,我就說是二十四小時之前見的面。』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當時情況很緊急,我一時難以想到最聰明的做法就是不理睬她,隨她去發表錯誤的東西。於是我告訴她不是二十四小時,可能是兩個星期。」

傑克十分惱火。「見鬼,凱爾西,你怎麼會不明白她是在套你的話來證實究竟是否有見面那回事?」

「因為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細節。」

「那是她故意讓你相信她什麼都知道。其實她聽到的只是傳言,根本不能發表。她原本在虛張聲勢,可是同你這麼一談,她就有了可靠的消息來源。」

「我真後悔。」

「你肯定後悔。我的天,你怎麼會讓一個記者如此愚弄你。」

「我不曉得該怎麼解釋。我當時太緊張了,你知道這些日子我心情一直不好。」

「咱們都經歷了很多事。」

「不,你不明白。」她吸了吸鼻子,說道:「那個人威脅到了內特。」

「什麼?」

「就是在法學院圖書館外面襲擊我的那個人,他說如果塔特姆不退出遊戲競爭……」她開始抽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要幹什麼?」

「他說……」她趴在傑克的肩膀上,望著傑克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嘴唇哆嗦著說道:「他告訴我內特會跟薩莉的女兒一個下場。」

傑克感到怒火中燒。「那個渾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那種下流坯子會幹出這種事。」

「就是為了這個,我聽你的話把內特送到我母親那裡去了。」

「你要是全聽我的話就好了,你應當報警。」

「不,我不能那麼做。他說如果我報警他就會傷害內特,我不能冒那個險。你難道看不出我承受了多大壓力,我怎麼能不緊張?我害怕極了,你應當清楚受到那種威脅我會有什麼感受。內特……你第一次帶他上西奧的船我就告訴過你那次溺水的事。我現在還在做噩夢。」

「凡是涉及到你和內特的事,最擔心的人莫過於我了。不過,你也得控制控制自己,不能受那個記者的擺布。」

「你說的沒錯,可我希望這件事至少能把問題解釋清楚。有人威脅如果塔特姆不退出遊戲競爭,他就要溺死我的兒子。我被嚇糊塗了,不知道該做什麼,該對誰講些什麼。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記者突然給我打電話,詢問薩莉臨死前與塔特姆談話的事。」

「你當時就應該把電話掛斷。」

「我知道,但是我發誓,傑克,她已經了解了事情的整個經過。我是想幫助咱們的當事人,才告訴她那次會面不是在薩莉臨死前二十四小時發生的。」

傑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儘管對自己要說的話也覺得難以置信,但在他內心深處,律師的角色佔了上風。「你真的以為你在幫助他嗎,凱爾西?你是不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襲擊你的人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迫使塔特姆退出遊戲?」

她吃驚地張大了嘴。「真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種話!」

「我只是在向你提出問題。」

「那我就回答你的問題:不是,絕對不是。」

傑克感到有些後悔,不該這麼直截了當地提出這個問題,但是作為塔特姆的律師,他不得不狠下心來。

「你真以為我有意違背律師應為當事人保密的職業道德?我連法學院的畢業證都還沒有拿到,我可不想上佛羅里達州律師協會的黑名單。」

傑克沉思了片刻,多少消除了一些疑慮。前前後後發生的事對她的打擊很大,她眼下似乎不可能是在撒謊。「好啦,」他說。「你太緊張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過,你做的事的確不對。」

「別說了,傑克。」

「別說什麼?」

「我已經認過一百回錯了。那個記者乘人之危鑽了我的空子。自從我遭遇襲擊之後,我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滿腦子想的都是內特、那個小姑娘,還有那個瘋子把他們摁在盛著血水的浴盆里,他們的小腿在不停地掙扎……」

她剋制不住自己,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幾乎癱倒在椅子上。傑克一時衝動,走到她的跟前。她站起來,希望他把自己摟進懷裡,可他沒有那麼做,因為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她的老闆而不是她的依靠。

「哦,哦,」他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道,「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感到很難過,但願我能有所補救。」

「別擔心,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想後退一步,在他倆的身體之間保持一定距離,可她握住了他的手,說道:「你能肯定?」

「其實咱們遲早都得面對現實,塔特姆的確見過薩莉,薩莉也的確想僱用他殺自己。只有一件事我們需要彌補,迪爾德麗隻字未提塔特姆拒絕薩莉的事。」

「我能幫你的忙嗎?」

「我自己來處理。」

他們面對面站在那裡,相距大約只有一英尺,傑克感到有些不自在。凱爾西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正在向他傳遞著複雜的情感,有尷尬,也有悔恨。她緊緊地握住傑克的手說:「但願這件事不會改變你對我的看法,這對我很重要。」

他什麼也沒有說。

她強作笑臉說道:「一個憂鬱的單親母親犯了一個學生的錯誤,你能原諒嗎?」

他在考慮應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盡量不去顧及她臉上的表情和她那雙拉著自己的手,盡量不去回想他倆一起在她家的門廊里度過的愉快時光,還有他獨自度過的那些設想他們兩個人之間「會怎麼樣」的夜晚。他需要花些時間理清自己的情感,對她此時打出單親母親和學生這張牌有點惱火。但他還是說出了她想聽到的話,只是一句話而已,不帶任何情感。「我可以原諒你。」

她臉上微微掠過一絲笑容,舒了一口氣。「咱倆之間沒什麼問題了吧?」

「當然,但是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問題不好說。」

「什麼問題?」

「塔特姆會原諒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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