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

凱爾西下午有課,於是傑克直接開車送她到邁阿密大學法學院去。一路上他們聽著收音機,很少說話。據「正點新聞」報道,一名恐怖活動嫌疑人在邁阿密港被扣押,即將被驅逐出境。

「唔——」凱爾西道,她的話語中明顯帶著諷刺的口吻,「驅逐出境。他們現在越來越厲害了。」

「哼,」傑克譏笑道,「誰都能想到他們抓了一個在地毯上撒尿的傻小子。『可惡的恐怖分子。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滾回你的訓練基地吧,等你真正學會了如何偷渡進這個國家的時候再來。』」

她神經質地格格一笑,這種笑聲在眼下很流行。然後,他倆又都不吭聲了,默默地沿著博愛道向前行駛,經過路邊並排的幾個球場,那裡有許多大學生小夥子們在打奪旗橄欖球,他們一個個光著膀子,曬得黝黑。看來,他們兩個人都需要一點時間來專心思考思考那盤錄像帶上的內容。一直等到傑克將車開上法學院圖書館門前的陡坡,進到停車場里,兩人好像才總算想好了要談談自己心裡的真實想法。

「傑克,你認為魯德斯基關上攝像機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我可以肯定他在威脅她,羅列出阻撓執法、包庇殺人犯等等他能想到的所有罪名。」

「對。他威脅要把她送進監獄,除非……除非什麼?」

「除非薩莉告訴他是誰殺了她的女兒。」

「我一想到這兒,就想不下去了。可能因為我也是個母親吧,我很難相信薩莉會拒絕指認殺害自己孩子的人,無論他們的姦情有多麼深,更何況還不一定有什麼姦情呢。」

「那麼,蘇珊·史密斯呢?」

「誰?」

「南卡羅萊納州的一個有夫之婦。她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鎖在車裡送進了湖底,為的就是沒有孩子拖累,自己會對情人更有吸引力。」

「你果真認為薩莉·芬寧也達到了那種極端的地步?」

「如果塔特姆·奈特說的話可信,她竟然能僱人去殺自己,是夠極端的了。」

「這件事與她的女兒慘遭殺害之間相隔了五年,你這是在把她一生中兩個截然不同的階段扯到一起。在那個悲劇發生之前,她很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種人。」

傑克望著窗外思考了一會兒。「這一點很有道理。不過,薩莉隱瞞那個兇手的名字也可能另有原因,不一定就是為了那種令人噁心的情愛。」

「比如說?」

「她也許不敢指認那個人。就像你說的,他已經刺傷了她,殺了她的女兒,可能她害怕他會再回來殺害自己。」

「莫非這就是魯德斯基在錄像帶里竭力想弄清楚的事?」凱爾西問。

「不清楚。很可能連魯德斯基自己也不能肯定薩莉究竟是有意包庇她的情人呢,還是出於恐懼不敢指認那個兇手。不管怎樣,測謊檢驗的結果顯然使他對兩件事深信不疑:第一,薩莉與人有私情;第二,她知道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是誰。」

凱爾西搖了搖頭,說道:「如果薩莉果真在包庇情夫,那她就太卑鄙了。」

「所有的人都會這樣想。但是,如果魯德斯基搞錯了呢——如果她誰都沒有包庇,如果她壓根兒就沒有什麼情夫——那麼薩莉就受到了任何一個母親不應該受到的誹謗。」

「還有,如果迪爾德麗·梅多斯打算在她的書里也這麼污衊薩莉,那她也有罪,跟那個檢察官沒有兩樣。」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他們兩個人最終都上了薩莉遺產繼承人的名單,那個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的名單。」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凱爾西看了看錶,計算了一下上課的時間。「那麼,咱們能得出什麼結論呢?」

「又回到了先前的老問題。這些人成了她的仇敵,是因為他們用惡毒的不實之詞污衊了她呢,還是因為他們揭露了醜惡的事實?」

「你認為咱們怎樣才能找到答案?」

「我知道的惟一辦法就是繼續調查。」

凱爾西向從車旁經過的三個女人擺了擺手,傑克心想那肯定是她的同學。「我該走了,」她說。「如果有什麼事還需要我做,就給我打電話。」

「我會的。其實,我明天晚上就可能見到你。」

「明天晚上?」

「對呀,到時候我要去接內特。我答應星期五帶他到大奇斯飯店去吃比薩餅。」

她做出一副鬼臉搖了搖腦袋。「實在抱歉,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媽媽要邀請他到老年公寓里去玩遊戲,是小孫孫圓盤馬拉松還是什麼的,我也搞不清楚。」

「哇,那你可就自在了。」

「是呀,要玩個痛快呢。」她格格笑了兩聲,然後含情脈脈地瞥了他一眼,說道:「如此說來,我料想你明天晚上就沒有什麼事做了,嗯?」

「顯然是這樣。」

「那麼……」

「那麼怎樣?」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淘氣的微笑。「那麼咱們幹嗎不出去吃頓飯?」

「你的意思是不帶內特,就咱倆?」

「是呀,約會。」

傑克張開了嘴,卻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有什麼不對勁嗎?」凱爾西問。「你怎麼突然做出這副模樣,就好像我要讓你去為薩達姆·海珊嘗嘗飯菜里有沒有毒。」

「這麼做,你和我之間的關係可就不一般了。」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要是換了別人,我求之不得。不過我想咱們有一個心照不宣的共識,有些事情咱們永遠也不能做。為了內特。」

「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是自從你那天在賈斯特書屋挑逗我,我就改變主意了,你當時好像特別想知道我是怎樣給馬丁留下了咱倆在約會的印象。事後我就想,這種想法似乎也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傑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回想起了那次談話,那件事過去之後他也自責過。當時,他似乎沒怎麼多想,只不過是一個離了婚自尊心受到傷害的單身漢對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開了個有那麼點挑逗性的玩笑而已。他並沒有打算採取什麼實質性的舉措,可是事後想來,他意識到她有可能會誤解。「凱爾西,你聽我說,我感到很抱歉。」

「你聽聽我的意見,行不行?對大多數男人而言,作為一個單身母親的確是個問題。首先,我們得彼此喜歡,其次我得指望他喜歡我的兒子。你就不同啦,在我眼前的是一位真心誠意愛我兒子的大好人。我一直認為自己不該同你約會並不是因為……因為什麼?」

「因為如果行不通的話……」

「我討厭眼下的這種生活,傑克,卻又擔心這事行不通。要是行不通該怎麼辦?」

傑克在考慮這個問題,他要讓自己放開束縛想想清楚,不能永遠像這樣背負著離婚的傷疤苦苦掙扎了。「我不否認我一直在為這件事傷腦筋,儘管我只是在理論上想想而已。」

「先嘗試著約會一次吧,咱們索性先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內特。如果感覺不好,咱們會理智處理,仍然恢複原來的關係。就這麼定了?」

他遲疑不定地微微一笑,勉強應允。她握住他的手,代表他們兩個人搖了搖。

「你想到哪兒去?」他問道。

「你定吧。我喜歡驚喜。」

「這可把我難住了。」

「是呀,我也覺得有些為難。不過,咱們會渡過難關的。」

「不,我的意思是要給你一個驚喜這件事把我難住了。我可不想把我的意志強加於你,免得讓你想到你在為我工……」

她把一個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用噓聲止住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對我指手畫腳了,不然我會改變主意,讓你跟你那個西奧老弟一起去消磨星期五晚上的時光。」她微笑著下了車,輕輕眨了眨眼,把車門關上。

星期五晚上同西奧在一起,他心想,兩隻眼睛一直望著凱爾西向學校走去,盡量剋制自己不要對眼前的這一幕太得意。

同西奧在一起也並非不可以。

米格爾·里奧斯在摸索著把鑰匙插進自家的大門裡。晚飯時他喝了太多的瑪格麗塔葡萄酒,等他意識到那酒的威力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的女朋友提出要送他回家一起過夜,他沒有同意。自從他告訴她自己快要得到一筆四千六百萬美元遺產之後,她就一直表現得格外殷勤,根本不在意那筆錢是來自他的前妻。

嘗試了四次之後,他總算把鑰匙插進了門上的鎖眼裡,轉動鑰匙,把門推開。郵箱就在門廊里的燈下面,裡面塞了至少有兩天的郵件。他隨便抓了一把,走進門去。騎了一整天的自行車,他感到兩腿酸軟無力,這是當自行車巡警的一大缺憾。他撲通一聲坐到躺椅上,把兩隻腳蹺起來,用遙控器打開電視機,開始翻看那一疊郵件。他把垃圾郵件放到一邊,打開一個沒有寫發信地址的信封。

那裡面裝著一頁用打字機打出的信。那封信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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