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八章

金屬大門上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運瓷磚專用入口」幾個字,好像是要再次提醒迪爾德麗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正如那個打電話的人事先說好的,門閂上的鎖打開著。迪爾德麗推開門,合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她進到鋼絲圍網裡面,立在黑影里欲聽聽有什麼動靜,可聽到的只是自己的呼吸聲。她的脖子上頓時起了一圈雞皮疙瘩,可今天晚上天氣很暖和,她知道這只是自己緊張而已。

她到這裡來的確很危險,不過她以前為了刺探消息也曾經冒過幾次險,那幾次的危險程度要比這次大,而消息的重要性卻遠不及這一回。比如有一天晚上,她在市中心過了一夜,睡在立交橋下面一個紙箱里,為的是完成她實習的一個內容,就現實生活中的一天寫一篇關於流落街頭的吸毒狂的文章,而這篇文章卻壓根兒沒能上報。還有一次,她打人一群十多歲孩子的「狂歡」聚會,甚至服用了迷幻藥,為的是能夠直接寫出吸毒之後的感覺,結果她差點兒徹底麻醉自己的大腦,被送進了急救室搶救。這篇報道她寫了八頁,最終卻被編輯們刪成了三段。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冒險做那些事似乎很愚蠢。不過這一回可不一樣,關係到的不僅僅是一篇署名文章。

起先迪爾德麗並不想捲入薩莉·芬寧那四千六百萬美元的壽命測驗,沒有認真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見到那筆錢。可是後來她越是想這件事,就越是生出一種念頭:為什麼不能是我?繼承人總共有六個。

通常每六個人當中就會有一個因各種突發事件死亡——溺水,車禍,空難,與那些把野鴨跟朋友分不清楚的笨蛋一同打獵。像這樣算來,她的機會就是五分之一。另外,佛羅里達州實行死刑處罰,如果今天晚上的消息能夠確認謀害薩莉的殺人犯,把另一個繼承人排除在外,她的機會就變成了四分之一。既然如此,誰還不願意賭一把?她既年輕又健康,勝算的可能性比誰都大。她將會變得富有,非常非常富有。

再說啦,報道了這個消息她或許還可以出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進後院。那個給她打電話的人曾告訴她到卸貨台那裡去。她看到那卸貨台就在前面,由兩盞安全燈照著,光線相當亮。但是要到達那裡,必須經過一條人造「峽谷」,中間的通道很窄,難得並排錯過兩輛迎面開來的卡車,兩邊擺著數不清的貨架,上面一層一層碼放著整箱的瓷磚,有的高達二十多英尺。

她剛向前邁出一步,突然響起了電話的鈴聲,嚇了一跳。她一把抓起手機,卻認出那上面顯示的是她男朋友的手機號。

「你幹嗎打電話?」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事。」他說。

「我告訴過你,我若遇到麻煩就會給你打電話。」

「我知道。不過天太黑了,連個人影兒也沒有。我不喜歡看到你這個樣子,寶貝。」

迪爾德麗平時很討厭他叫她「寶貝」。「按咱們說好的辦,行不行?要是伍德華和伯恩斯坦①不肯摸黑去停車庫見那個『低嗓門』,他們能是如今的樣子嗎?」

①揭露水門事件內幕的兩名《華盛頓郵報》的記者。

「你現在要打人的可不是什麼『水門』。好了,讓我去跟你一塊兒分擔危險吧。」

「不,你真煩人!我不要錯過這個機會。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那裡,我叫你時你再過來。」她切斷電話,把手機丟進提袋裡。真奇怪,她的男朋友這麼一打電話,她要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的決心更加堅定了。她繼續沿著那條黑暗的夾道朝卸貨台走去,經過一個又一個貨架。貨架與貨架之間都有一道狹縫,那是藏人的好地方。她每過一道狹縫,都要向那裡面黑糊糊的縱深處張望一番,確保沒有人潛藏在暗處。那一排排貨架不計其數,她宛如在窺視一個迷宮。

這時,她的電話又響了,嚇得她心裡一哆嗦。她從提袋裡抓起手機,沒好氣地說道:「又是什麼事?」

「嚇了一跳吧,夫人。」

迪爾德麗僵住了。那不是她男朋友的聲音,是那個要向她提供消息的人的低沉、僵硬的聲音。「你在哪裡?」

「這個不用你管。」

「你是什麼意思,不用我管?我現在就在這裡。咱們到底是見面,還是不見?」

「咱們還是不見吧。」

「你這個混蛋。你說過……」

「我說過你可以先看看薩莉的戒指。」

她差點沒被氣暈過去。「戒指在這兒?」

「一直向前朝卸貨台那邊走。」

她離那卸貨台只剩下一百英尺的距離了。她向左右兩邊觀望了一番,想在貨架間黑暗的狹縫裡尋找那個打電話的,可是什麼也沒有看見。「行,」她說,把一隻腳放到另一隻腳前面。「我在走。」

「往前走。」

「你在監視我?」她問。

「你感覺有人監視你?」他說。

她扭頭檢查了一下身後。「有一點。」

「這樣好,這樣你就不會拿著戒指跑掉了。」

「你要我對那戒指怎麼樣?」

「看,但是不要碰。」

「我怎麼能知道那真是薩莉的?」

「指環的裡面刻著字,你看好了,回去調查調查,你會發現那是真的。」

迪爾德麗離卸貨台只剩下十五英尺了,已經進入燈光照射的區域。「我什麼時候可以弄清楚是誰殺了薩莉?」

「只要等咱們談好這筆交易。」

「什麼交易?」

「你那四千六百萬遺產中我的那一份。」

「你怎麼能確定我能繼承遺產?」

「因為你將會比其他人都活得長。」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打算把這事搞定。」

迪爾德麗不說話了。這可不是她想做的。她停住腳步。「你在說什麼?」

「你和我,咱倆聯手。」

「我可沒興趣跟什麼人聯手。」

「你這話我不愛聽。」

「我才不在乎你愛聽不愛聽,你把這事說得越來越離譜了。」

「別壞了咱們的好事,迪爾德麗。你得一半,我得一半,你還可以外加一條消息。」

「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孬種?」

「一個既貪又壞的孬種,就跟你一樣,只不過我不像你那麼野心勃勃。」

她抓緊了手裡的電話。「聽著,我想我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讓我跟你講講清楚。不管你有什麼計畫,也不管你的計畫具體要做什麼,你想傷害其他那幾個繼承人里的哪一個,我都不於。」

「那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為了那消息。」

「還有錢。」

「你說過你知道是誰殺了薩莉。」

「我很願意告訴你。但是你不答應那筆遺產的交易就別想聽。」

「我對跟你做這種交易沒興趣。趕緊收起你的戒指,收起你的消息,離我遠點。明白嗎?」

她等待對方回應,對方在電話里沉默不語,她越發感到有人在監視她。「我知道你還在那兒。」她說。

「我要掛電話了。你記住我的話,我再也不想聽到你的聲音。聽清楚了嗎?」

「是的,」他說。他的聲音特別低沉,語音轉換器使他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愈加憤怒。「我清楚了。」

電話斷了,迪爾德麗立刻用快捷鍵撥通了她男朋友的電話。

「約翰尼,馬上到我這裡來。」

「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有點害怕。到我的車那裡去等我。」

她掛斷電話,轉過身來撒腿向大門口跑去。到大門口需要在黑暗中跑一百碼,迪爾德麗使出渾身的力氣奔跑著,跑過先前花了好幾分鐘戰戰兢兢走過來的這段路。她揮開雙臂,撒開兩腿,飛快地閃過貨架間的一道道狹縫,兩隻眼睛一直盯著大門,全然顧不得她來時那些箱子之間的縫隙給她帶來的恐懼了。

跑到圍柵跟前時,她的速度依然未減,一頭撞在圍柵上。

她的男朋友在圍柵外面將車停在她的車的旁邊,從車裡跳出來,跑到大門口。

迪爾德麗伸手去夠那門閂,使勁拉門鎖,可它紋絲不動。

「你沒事吧?」她的男朋友站在圍柵的另一端問道。

「沒事,沒事。只是……我出不去呀!」

他試著扭了扭門鎖。「鎖上了。」

「見鬼,」她說。「那傢伙把我鎖在裡面了。」

「你能不能爬過來?」

她抬頭看了看九英尺高的圍柵上那亂糟糟的一堆帶刺的鋼絲圈。「我看不行。」

突然,她男朋友的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我看你最好還是爬過來。」

迪爾德麗扭頭一看,驚呆了。只見黑暗中出現了兩隻德國獵犬,向她緩緩移動,就像兩個瘦長的獵豹在躡手躡腳地靠近它們的獵物,齜牙咧嘴地發出低沉的吼聲。

「別動。」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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