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到了第二天午後不久,夏莉已經回到她在大石縫的家裡。大石縫鎮地處華倫斯嶺的山裡,離開佔據著華倫斯嶺最高處的州立監獄不遠。大石縫原先是隨著煤礦開採所形成的小鎮,有五千多居民,他們主要在附近的礦區和監獄工作。由於近年來煤炭企業大量裁減工人,整個小鎮受到了嚴重的衝擊,經濟日趨蕭條。儘管日子艱難,但大石縫的淳樸鄉情依舊,就如同附近的監獄一樣神聖不可侵犯。夏莉喜歡這種善良的氛圍。她現在住的房子在鎮邊的一條街上,是她之前從隔壁鄰居手上租下來的。整個房子是一座傳統的兩層白色木結構農家小屋,房子前面有一條舊式的走廊,上面綴滿了華而不實的裝飾;房子後面是一塊長滿樹木的山坡,山坡與房子之間有一塊一英畝大小的後院,裡面長滿了向日葵,房東家飼養的雞是裡面的常客。夏莉對此並不十分介意,真的。許多個清晨,在上班之前,她會坐在房子後半部的廚房餐桌前,啜飲著咖啡,透過窗戶,看著各色各樣的鳥扒著向日葵花盤,尋找葵花籽和蟲子來犒勞自己。那樣的景象既讓她心情舒暢,也讓她覺得逗趣好玩。

「請你別告訴我,你這樣來回折騰不是在浪費時間。」卡明斯基非常厭煩地看著夏莉又一次把散放在廚房餐桌上的材料整理起來。只要是赫莉在夢中提到過的東西,夏莉都十分小心翼翼地收集了起來。要不是受到赫莉的啟發,她是不可能想到這些東西的。在卡明斯基的建議下,夏莉戴上了橡膠手套,防止在任何有可能被證明為關鍵證據的東西上留下哪怕一丁點兒痕迹。夏莉今天仍然穿著她通常示人的衣著,黑褲子加上短袖襯衫——只是今天換了淺薄荷綠的顏色——她覺得這樣的穿著比較舒適。卡明斯基則穿著設計考究的筆挺正裝——今天是黑色的——腳上套著一雙特高高跟鞋。她看上去精神煥發,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站在這樣一個鄉村風格的廚房裡,卡明斯基的打扮似乎顯得有點不合時宜。受託尼的指派,卡明斯基陪同夏莉急急地飛回大石縫鎮,到「袋子」里尋找對調查有意義的材料。其實,卡明斯基打心眼裡十分不樂意,因為她覺得她本來可以把這個時間用在其他正事上的。

「相對於你去跟蹤其他線索,此行肯定不算浪費時間。」夏莉回答道。她眉頭緊鎖地一個個地翻看著面前的這些東西。她後來弄清楚了,赫莉所說的「袋子」有可能是指醫院在她離開時,還給她的那個帶有封口的塑料袋子,裡面裝滿了夏莉的東西。赫莉出事之後,夏莉曾在那所醫院住了一段時間。但是,在她把所有東西翻了個遍之後,她還是覺得一無所獲。一個毛茸茸的棕色泰迪玩具熊,那是醫院送給她的;一個牛皮紙的信封里,裝滿了祝福的卡片。所有這些東西她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線索。袋子里有一個她從未打開過的牙齒護理盒、一支新牙刷、一支旅行裝牙膏、一管無色唇膏、一瓶淡粉紅色的指甲油,還有一把梳子和一個束髮圈。就她來看,這些東西沒有任何線索能與兇手關聯起來。夏莉還有一些衣服放在裡面,黃色的圓領短袖衫、牛仔褲和拖鞋,還有漂亮的繡花胸罩和比基尼內褲。一看到這些東西,夏莉就感到皮膚上像有蟲子在爬。

這些衣服是她在帕爾默一家遇害的那天夜裡穿的。在事件發生十天之後,醫院把這些東西裝在一個塑料袋裡還給了她。但打那之後,夏莉就再也沒有把袋子打開過。也就是說,她至此之後就從來沒有再看過這些衣服和雜物。

目光每次接觸到面前這些東西,都讓夏莉噁心,但她還是強迫自己不斷地提出質疑:我究竟把什麼給疏漏了呢?

這些東西裡面肯定有什麼會對破案有幫助,但她又不能確定是哪件。這是她唯一一個與「步道殺手」案件有關聯的袋子,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赫莉所說的袋子——當然,前提是賈蘭德正確報告了赫莉所說的話。在過去的15年中,夏莉一直沒有固定在一個地方居住,這個袋子也就不得不一再跟著她遷徙搬家。她把這個袋子與其他一些東西一起塞在一個藍色的扁長行李箱里。這些東西跟了她很長時間,她既不想把它們扔掉,但又不知道如何處理。

她早該把這個袋子扔掉,但有時又想,這些是最後一點還與赫莉有關的東西,把這些東西保存下來,也是不讓朋友從自己身邊徹底離開的一種方式。

赫莉顯然知道這一點。

「我們能做的就是把這些東西裝起來,把它們帶回去。也許衣服上沾有顯微鏡下才能看到的血濺點或者其他什麼東西。」卡明斯基不耐煩地說。「把這些東西交給實驗室,讓他們分析去吧。」

夏莉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主意。她聳聳肩,把桌上的東西放回袋子里。她所做的一切有一點讓自己避免了難過失態,那就是她沒有用手直接去觸碰這些東西。所以,對夏莉來說,手套的作用不僅僅局限於讓她沒在那些東西上留下任何指紋。

把袋子重新收停當之後,夏莉感覺好多了,因為那些東西再也不會在她眼前晃蕩了。儘管手沒有直接接觸到任何東西,她還是在脫了手套後到廚房的水槽里把手洗了洗,這也讓她感覺好多了。

「這座房子很漂亮,醫生。」

當賈蘭德信步走進廚房時,夏莉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慌。現在和他打招呼是不現實的,於是她朝他眨眨眼,繼續洗手。洗完後,她用放在一旁的紙巾把手揩乾。夏莉沒有想到賈蘭德會跟著她們到大石縫她家裡來。當夏莉早上在北卡小鎮上他們所租住的海景房裡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賈蘭德已經在會客間里等著她了。賈蘭德告訴夏莉,他對赫莉的監視勞而無功。他說得簡明扼要,也沒有任何笑容。夏莉當時急著要下樓去告訴托尼,自己需要趕快回家一趟,也就沒有注意到賈蘭德的表情,之後她就一直沒有見著他。夏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現在看到賈蘭德會如此興奮。事實上,夏莉確實感到高興,她甚至還有那麼點欣喜若狂的感覺,儘管她討厭自己做出這樣的反應。

「你還有什麼其他東西要帶走嗎?我來幫你拿。」卡明斯基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她迫不及待地要趕回北卡的小鎮,回到正在進行的調查中去。這個女人昨天夜裡要窮追猛趕的那個性感金髮裸男——儘管現在穿戴整齊——此時正和她們一起站在廚房裡。要是卡明斯基哪怕有一絲絲地覺察到賈蘭德的存在,夏莉簡直不可想像她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想到這裡,夏莉不禁啞然失笑了。此時的賈蘭德正朝廚房的窗外看。夏莉儘力躲著他的目光,面對著卡明斯基說:「我已經把我需要的其他東西都整理收拾好了,放在客廳的隨身行李里。」

「其他東西」也就是幾件衣服和一些化妝品。

「那麼,我們都準備好了?」

「讓我快速地把屋子裡再檢查一遍,然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卡明斯基仍然待在廚房裡。夏莉先後檢查了一塵不染的客廳和餐廳,然後又上樓到卧室里悵然若失地看了看。我真的很思念這個地方。像整幢房子一樣,她的卧室裝修布置得簡潔明快,地面是打過蠟的木地板,整個房間里以中間色調為主,她覺得中間色調能夠讓人感覺平和寧靜。卧室中間放著一張大銅床,上面鋪著白色床單。兩片高高的窗子讓充足的陽光直射房間。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房子的後院和遠近的山巒。在兩片窗子之間,有一個壁爐,壁爐上面掛著一幅畫,畫面是一片從樹木鬱鬱蔥蔥的大峽谷之間流淌下來的大瀑布。卧室的內衛生間里擺了一隻四腳浴缸,這個浴缸特別大,把衛生間裝扮得看起來非同一般。夏莉一般洗淋浴,但她也喜歡躺在這個浴缸里泡泡澡。

事實上,她非常喜歡這處房子,自己親自選擇了傢具,親自動手布置了房間。她要讓這處房子最接近她理想中真正的家。

我要是接受託尼的邀請,我就必須離開這兒。

讓房子這件事來影響自己的決定,她覺得有點愚蠢。這個住處畢竟是臨時的,是由她在華倫斯嶺工作的時間長短來決定的。等她這次回來,她在華倫斯嶺的工作時間就剩下18個月左右。在這之後,她又要像以前一樣搬家了。

「這就是你的家嗎?」賈蘭德的目光剛才似乎正全神貫注地落在夏莉的床上。看到她從衛生間里走出來,他抬起頭來問道。夏莉發現他正站在卧室的門道里。「我過去總是在想像你住的地方……」

「你過去顯然還有過許多其他念頭。」夏莉沒等到賈蘭德把話說完,立即就把他打斷了。儘管她壓低了聲音,但聽起來話鋒不減。

賈蘭德露齒一笑地答道:「是的。」他給出這樣的回答實在不足為怪。

夏莉從賈蘭德面前走過去時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她走到梳妝台前,去找她丟在那兒的一塊表。「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著我們?」

賈蘭德搖了搖頭說:「我想你在飛機上肯定是安全的。後來我聽到了流水聲,流水聲一響,不知怎麼搞的,我就到了你這兒了。」

她把手錶放到手腕上,繫上錶帶,不解地皺了皺眉頭問道:「流水?」

「我發現流水的聲響會拚命地拉近連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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