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夏莉的第一反應是賈蘭德剛才一定目睹了托尼給她的吻,而且打心眼裡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場景,這讓她感到脊柱發直,非常不自在。當然,她也不需要跟賈蘭德做任何解釋,因為賈蘭德沒有任何權利干涉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賈蘭德也沒有權利監視她。

夏莉非常想走上前去跟賈蘭德吼上一頓。但她沒有這樣做,這是因為她還沒有完全的把握確定賈蘭德是否一定看到過她吻了托尼。夏莉不想在這個時候跟賈蘭德談論接吻這樣一個話題。

他們兩個之間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居然不是一個夢。這個念頭仍然還纏繞在她的心頭上,讓她無地自容。

「請你給我讓個道,我要上床休息去了。」夏莉冷若冰霜地對賈蘭德說,她感覺自己的眼裡充滿了敵意。但是,房間里除了電視熒屏上透射出的一點藍兮兮的亮光,其餘的空間里是一片昏暗。所以,賈蘭德應該無法看清她眼睛裡所透射出的敵意。

賈蘭德直起腰退回到會客間里,給夏莉讓出了門道,好讓夏莉從自己面前走過去。

夏莉擺出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架勢,故意昂首挺胸地從賈蘭德面前走過去。不過,賈蘭德還是跟著她過來了。

她旋風般地轉過身,伸出一根手指點著賈蘭德說:「請你在這兒止步。」

賈蘭德停下腳步,站在會客間里。而夏莉則站在卧室門檻的裡面,身後的房間就像洞穴一樣黑黢黢的。因為有了賈蘭德背後電視機上的些許亮光,讓夏莉才能夠辨認出賈蘭德高大的身材,寬寬的肩膀和讓人心驚膽戰的架勢。

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才能如此鎮定自若地面對賈蘭德。

「在你待在這兒的這段時間裡,卧室對你來說就是禁地,禁止你出入我的卧室。」夏莉果斷嚴肅地向賈蘭德宣布。「也不許你進出我的衛生間。這些地方都是我的私人領地,你只可以使用會客間。」

「看來那是你給我的賞賜了。」賈蘭德的聲音雖是低沉,卻給人一種咆哮的感覺。「你還欠我一些符咒呢,醫生。」

她知道賈蘭德所說的是什麼:幫助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承諾。

「我根本不欠你什麼。我之前告訴過你,我會儘力而為的,我也確實儘力而為了。如果說海鹽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那是你沒有那個狗屎運。」夏莉說完一轉身,高視闊步地走進了卧室。在她打開床頭燈、目光一落到床上的剎那間,她發現床上依然是一片狼藉,那是昨天那個躁動的夜晚留下來的結果。突然,她覺得此時選擇走進卧室也許是一個錯誤,因為卧室裡面的一切讓她想起昨天夜裡並不是夢的夢。

「一個吻是不是就把你搞得——,醫生?」

夏莉猛地又轉過身來,怒髮衝冠地看著賈蘭德。他已經走進了她的卧室,面色嚴峻地瞪著眼睛,暗能量在他內心裡洶湧澎湃,一副要討個明白的架勢。

這場較量的問題出在夏莉不知道賈蘭德指的是哪一次吻,是她與托尼的一次吻,還是她與賈蘭德本人的一次吻呢?——算了吧,不知道多少次了。但轉念一想,這也無關緊要,她眼下不打算把這個事情作為一個話題拿出來說事。

「滾出卧室去。」夏莉對他吼叫道。「立即!」

賈蘭德笑了,這不是一個善意的笑。她甚至感覺他的笑聲里充滿了危險。

這讓夏莉幾乎要失去理智了。

「你必須幫我。」賈蘭德對她說。夏莉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幫他這個忙,她沒有辦法幫助他永遠留在這個世界上。夏莉只會用熏香和蠟燭把他趕走,但是,她這個時候還不想再次拿起這個武器。於是,她抓起床上的枕頭,一把向他擲過去。

她扔出去的枕頭證明她是一名神槍手:枕頭擊中賈蘭德的前胸,直穿後胸,落在了他身後的地板上。

見賈蘭德嬉皮笑臉的樣子,夏莉又不顧一切地把第二個枕頭扔了過去,結果還是一樣。

賈蘭德哈哈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說話了,一副輕言慢語的口氣。「也許你該叫托尼來幫忙啊。」聽了這話,夏莉知道他確實看到她和托尼的吻了。

夏莉投向賈蘭德的目光足以把他的眼球燒掉。「你沒有權利監視我。」

「我得把你盯緊點兒。要是你的喉嚨被什麼人割開了,那我可不高興了。誰會想到你和你的男友會在黑黢黢的夜裡出去呢?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得讓我有個思想準備,要不然我會被嚇著的。」

「你不可能有下一次了。再過大概三天,甚至不到三天,你就會消失掉的。噗,再見。」話說到這兒,夏莉顯得有點激動了,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

賈蘭德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聲音里滿是嘲諷。「托尼好像還沒有讓你那樣神魂顛倒嘛,要不要我來輔導輔導他啊?」

夏莉臉上開始有點火辣辣的。

「你給我下地獄去吧。」她聲色俱厲地吼道。

賈蘭德嬉皮笑臉地看著夏莉說:「嗨,只要有一點辦法,我就不會下地獄去的。」

說完,他轉身走出了卧室。為了發泄怒氣,夏莉把最後一個枕頭——一個裝飾用的圓枕頭——向賈蘭德的身後扔了過去,結果打在了會客間的牆上彈落到地上。

從會客間里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了賈蘭德的笑聲。

夏莉火冒三丈,淋浴之後隨即爬上床休息去了。剛才的淋浴也洗得磕磕碰碰的。在這種情況下,夏莉最不願意讓賈蘭德再次看到自己光著身子。但是,如果這個老鼠養的雜種在她最尷尬的時候突然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話,她一點也不會奇怪。夏莉用浴巾、睡袍等等來遮遮擋擋,盡量讓胴體少露在外面。然後,她幾乎像與人爭搶似的,急急忙忙地從頭上套下睡衣,跳到床上去了。也許是因為夏莉一直在防著他,賈蘭德也就沒有再來騷擾她。

把卧室的燈關掉後,夏莉把頭擱到枕頭上閉上了眼睛。那些枕頭是她剛才怒氣沖沖地扔出去又被迫撿回來的。她現在心如亂麻,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躺在這兒幾個小時也睡不著。不僅如此,會客間里電視機的聲音還在不斷地往她耳朵裡面灌。電視的聲音與賈蘭德的存在是關聯在一起的,這讓她更加無法把賈蘭德從腦海的前區里刪除掉。

假如昨夜的事不是一場夢,那是什麼呢?

夏莉決定不再去想答案了。事實上,她已經疲憊得無法讓自己繼續去思考這個問題了,就像她疲憊得無法去思考托尼、去思考貝莉·埃文斯,或者去思考那個吃人魔王是如何傷害三個女孩一樣。她已經累得思維停滯。是的,她現在就處於這樣的狀態。

她剛閉上眼睛,就跌入了似萬丈深淵的沉睡之中。

她的夢裡總是些亂七八糟的可怕景象。夏莉先是發現自己又在看著躺在醫用輪床上的貝莉·埃文斯的屍體。只有到了這個時候,在她的夢裡,這個女孩子的眼睛才會大大地睜開。她作勢要號叫,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她的氣管已經被切斷了。

「不……」

夏莉的眼睛在夢裡也是睜得大大的,可是,眼前除了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見。她心裡知道躺在哪兒,卻在努力想弄清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嘴裡不停地在嘀咕著。在聯邦調查局租用的這幢海景房裡,一個死去的女孩——就是那個她沒有能夠救得了性命的女孩——痛哭流涕地不停扑打著她的床。

上帝啊,我做不了這個事情啊。

「別擔心,醫生。我在這裡呢。」一個聲音穿過黑暗鑽進了夏莉的耳朵里。這聲音讓她立馬閉上嘴僵在了那兒,她瞪著大大的眼睛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前的情景好似一鞭子向她揮了過來:賈蘭德蹲在她的床邊。夏莉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輪廓和閃著光亮的眼睛。但她確信這個人就是賈蘭德。

此時的夏莉,被夢驅動得加速跳動的心平緩了下來,過快的呼吸復原了,肌肉里透著的緊張也鬆弛了下來。

這一切就是這樣的可笑,這樣的可怕,這樣的難以理解。但是,有了賈蘭德在這兒,夏莉反而真的有了安全感。

賈蘭德的手擱在夏莉肩邊的床上。在白色床單的映襯下,夏莉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他手的輪廓。為了確證賈蘭德手的存在,也為了試一試這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當然,還有第三個原因,看看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把手擱到了賈蘭德手上。

可是,夏莉的手才擱到了賈蘭德手上,就徑直穿了過去,毫無阻攔地直接壓到床單上去了,留給她的只有電擊般的感覺。她根本沒有感覺到溫暖的肉體、結實的肌肉或是骨頭:根本沒有什麼有形的東西。

鬼魂幽靈說到底還是鬼魂幽靈。

賈蘭德把他的手抽了回去。

「怎麼回事?」他小心地問道。

「我清醒著呢,這是真的。」夏莉說,雖然語氣不夠十分堅定。

「是的,你兩個都說對了:你處於清醒狀態是真的,你摸不著我的手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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