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卡明斯基帶著匪夷所思的神情從卧室出來,抓著槍的手無力地垂在身旁,這等於用肢體語言表明:她錯了。

「還真是沒發現其他人。」她的語氣又好像是她極不情願這樣說,投向夏莉的目光里也充滿了不信任。儘管討厭卡明斯基不斷地在給自己找茬兒,夏莉還是對她起了同情之心。

「確實沒有啊。」夏莉表示同意卡明斯基的結論,並且極力擺出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她能怎麼辦呢?現在把真相告訴卡明斯基並不是一個什麼明智之舉。

「我知道我確實看到了。」卡明斯基緊盯著夏莉。

夏莉聳聳肩。「我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

「你要是在房間里藏著個男人過夜——」

「那不是我乾的事。」夏莉立即義憤填膺地打斷了卡明斯基的話,剛剛才在她身上出現的那麼一丁點兒對卡明斯基的同情瞬間蕩然無存了。「你真的看到男人了嗎?」

「我看到了,我知道我確實看到了。」卡明斯基臉氣得歪歪地大步向門口跨去。「他肯定是跑到其他什麼地方去了,我要去把整個房子都搜查一遍。」

「難道報警系統沒開嗎?」夏莉問道。她是想幫這個女人省卻點麻煩,事實上,她知道報警系統是開著的,因為她看著卡明斯基在他們進門之後推上報警系統開關的。

「開著呢。」卡明斯基拉開門一腳跨進了過道,飛快地把過道四周掃了一眼,然後一手抓住球形門把手回過頭來對夏莉說,「也許我們進來之前他就已經在裡面了,也許……我一時半會跟你說不清楚。但是,我必須把它弄清楚。」

「我想你弄不……」

「鎖上門,待在房間里。」卡明斯基沒等夏莉把話說完,就噼里啪啦地扔下話後把房門關上了。

夏莉的目光愣在房門門板上了。不過,她馬上明白過來了:她無法阻止卡明斯基去浪費時間。她於是把門鎖上了。

夏莉轉身到裡面尋找賈蘭德去了。

賈蘭德赤條條地背對著夏莉站在衛生間里,雙手舞動著想抓住掛衣鉤上的浴巾。他顯然正處於抓狂的狀態,因為如果他是想在自己與浴巾之間建立某種聯繫的話,那他的運氣就不佳了:他的手不但沒有抓著浴巾,而且還從浴巾中間直穿過去了。

夏莉飛快地把賈蘭德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足以在記憶中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寬大厚實的肩膀,肌肉發達的手臂,有力的後背,瘦瘦的腰桿,結實的臀部,還有長長的、看上去力大無比的腿,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非常養眼。他只要一動身子,渾身上下的肌肉就像波浪一樣,一塊推著一塊地往上湧起。他頭上潮濕的頭髮從前額一路平滑地向後梳去,發梢在腦後稍稍捲起,棕褐色皮膚在衛生間明亮燈光的反射下透出金色的光澤。用美不勝收來形容賈蘭德是不夠的——用這樣一個過分女性化的詞來形容他是不公平的——但這是夏莉此時看到賈蘭德後蹦進腦海里的第一個詞。

危險是蹦進她腦海里的第二個詞。

「你怎麼能不穿衣服呢?」夏莉低聲責怪道,但仍然擔心會被還在門外繼續搜查的卡明斯基聽到。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感覺有人把我的衣服剝去了。」賈蘭德怒氣沖沖地說。當他轉過身來怒視著夏莉時,她看到賈蘭德右手臂二頭肌上有一個文身:一條綠黑相間的眼鏡蛇。對這個文身,夏莉只是一掃而過,她的目光全落在了賈蘭德傲人的前胸上:又寬又光滑的胸大肌、惹人注目的六塊腹肌,還有……

毫無疑問,他的樣子一定會迷倒一大片的。

夏莉內心蠢蠢欲動,心旌搖曳,不得不趕緊把目光移向別處。對她來說,這樣淫蕩的反應完全不是她的本性所在。

你怎麼了?他不應該是你看到的第一個裸體男人啊。夏莉在內心的抗辯中,把自己不爭氣的反應臭罵了一頓。儘管不願承認,但她還是在內心裡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他真是個美男子。

賈蘭德昂首挺胸地朝夏莉走來,盡顯健壯的體魄、瘦瘦的腰部和男子漢的狂野。他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夏莉,夏莉突然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樣子肯定糟糕透頂。十分鐘前才從浴帽里放下來的頭髮,雖然用梳子馬虎地理了理攏在了耳後,但仍然顯得蓬亂不堪;臉上的化妝全都被洗去了,身上的白色毛巾浴袍只有腰上胡亂地扎了根腰帶,小腿和腳光光地露在外面。見賈蘭德離自己越來越近,夏莉兩隻手死命地抓著睡袍上的腰帶頭子,把腰勒得緊緊的,那架勢像隨時準備回擊賈蘭德的攻擊。

「你要我把你幹掉啊?」賈蘭德在夏莉面前停下了腳步,吼叫著問。

「你胡說什麼啊?沒有的事。」夏莉至少沒有像一個中學生那樣張皇失措地不知道說什麼。但是,讓她仍然難堪的是,自己的面頰上泛出一片潮紅,因為她也許是有那麼一剎那間有過這樣的念頭,儘管這個念頭非常可憎。

賈蘭德的眼睛似夏日的晴空一樣藍,眼球似玻璃一樣透明,充盈著似被脫衣舞娘勾起的慾望。

「請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夏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著賈蘭德的——她也不想知道——但所幸的是,她的怒火把她從眼下所處的狀態中拽了出來。

「你裸著身子出現在這兒,你要我怎麼看你?」儘管夏莉壓低了聲音,但絲毫沒有影響到語氣里透出的憤怒。「別瞎扯,我知道你什麼也幹不了,卡斯伯。」

他的目光里燃燒起怒火。

「噢,是嗎?那就讓我們來試試,看看到底行不行。」賈蘭德伸出雙手,想把夏莉拽到懷裡去。見此情景,夏莉尖叫著往後直退,就要——其實,她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因為賈蘭德的手並沒有能抓住她,而是從她軀體中間直穿而過,明顯地給她帶來一陣深入骨髓之中的電擊感。賈蘭德看了看自己空著的手,先是吃驚不已,繼而暴跳如雷。

「看到了嗎?」夏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夾帶著譏諷嘲弄,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她感覺比剛才那一刻多了幾分安全感。

「你高興了,醫生,是不是?」賈蘭德的話聽起來特別無力,太無力了。就在剛才那一刻,賈蘭德的吼叫聲給她帶來的震顫和他渾身上下透出的攻擊性把夏莉嚇得幾乎就要束手就擒了。可是,現在……

夏莉意識到,她對賈蘭德再也不存絲毫恐懼了。當然,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沒有力量再給她帶來身體上的威脅。

卡明斯基回頭走進房間的聲音打斷了夏莉的思緒。她先是聽到鑰匙在房門門鎖里攪動的聲音,旋即又聽到門被打開了,讓她不得不丟下藏在衛生間的幽靈,到會客間里去應付這位聯邦特工了。

「我找遍了整個房子,也沒有見到一個人。」卡明斯基已經打開房門站在了門道里,她一看到夏莉就說。「我來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一直擔心下去。」

夏莉差點就要說自己剛才就沒有擔心過,但轉念一想,還是及時地把這樣的話吞了回去。如果夏莉從來就不認識卡明斯基在門外看到過的那個裸體男人,那她就不僅僅是擔心的問題了:她極有可能會被嚇得癱掉的。

「也許你看到的只是個影子,或者是什麼反射過來的映象。」夏莉主動地幫卡明斯基找下台階的理由,因為她感到有點對不住她,覺得她經受了不小的驚擾。夏莉的眼角瞟到賈蘭德這時也到會客間來了,他依然光著身子,依然是一身涌動的肌肉和一副惱火的樣子。

他這個樣子讓夏莉想要做點什麼,但她還是忍住了自己,堅持把注意力集中在卡明斯基身上。

「也有可能。」卡明斯基的語調告訴夏莉,她還是不太相信。但怎麼跟她說呢?還能找到其他什麼解釋嗎?夏莉與這位特工接觸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她可以肯定,卡明斯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眼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如果卡明斯基對被公認為是科學的精神治療法不相信,夏莉可以百分百地肯定,卡明斯基也不可能相信黑夜裡會跳出這麼一個東西來。

「別擔心,你的安全沒有任何問題。這個地方全是我們的人,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任何人。」托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卡明斯基的身後,隔著卡明斯基的頭,給夏莉送來了一個寬慰的微笑。夏莉一見托尼大吃了一驚:她沒想到托尼也已經回到這個房子里來了。感覺自己素麵朝天,頭髮蓬亂,穿著睡袍就出門見人了,她不得不趕緊打起精神,對他回以一笑。她偷眼看到在房間的另一邊,那個光著身子的男人從他正在做的事情上——該死,他正在做的事情跟她的手提電腦有關:他正在看她的電腦——抬起頭,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有可能是我的幻覺。」卡明斯基告訴托尼,語氣感覺有點尷尬。從她投向夏莉的懷疑目光中可以看出,她顯然還沒有完全相信自己沒有看到任何人。但夏莉明白,卡明斯基確實看到一個人了。「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我絕不會隨隨便便地把你們都喊過來的。」

「安全比抱歉更重要。」托尼說。「我們都累了,任何人都會有出錯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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