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我真的很抱歉,把你也拖到這個案子里來了。但我堅信,對於貝莉·埃文斯來說,我仍然認為你現在是這個失蹤女孩的最大希望。」巴托利跟在夏莉後面一起走到露台上。夏莉這才感覺胃安定下來了,這是因為她眼下不必再去應對任何一個鬼魂幽靈了。儘管如此,夏莉仍然身心虛弱,雙腿無力,頭也很疼。她確實累了,不僅僅是肉體上。米德家租住的這幢海景房緊鄰他們租住的海景房,就這麼近在咫尺的距離,現在對夏莉來說,好像遠得都不想走過去了。她於是倚在台階旁的扶欄上想歇口氣,也懶得再去觀察賈蘭德是否還在附近。她心裡想,假如他還在的話,他們不一會兒肯定就會遇上的。夏莉眼下既看不到賈蘭德的身影,也聽不到賈蘭德說話,她因此覺得他有可能就不在這兒了。也許特雷佛·米德在他身上勾起的情愫,把他彈回到天國里去了。

我希望是這樣。

明明知道賈蘭德會在那兒面臨什麼,夏莉還真的希望他到那兒去嗎?

「我不會介意的。」夏莉說。

巴托利在她身後停下了腳步。「是真心話嗎?」

天已經是一片黑黝黝的了。放眼望去,黑色緞子般的大海上是黑色天鵝絨般的天空,月亮像一顆微微發光的珍珠,掛在亮晶晶的群星之中。從海上刮過來的風有點大,卻帶著暖意,還帶著一股鹽味。陣陣潮水帶來的浪頭無情地撞擊著岸邊,就像她的心在撞擊著她的軀體一樣。海濱上還有人在走動,他們的臉只是隱隱約約地有個影子。你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有可能什麼人都是。想到這裡,她馬上局促不安起來。但是……

「真的,確實是真心話。」夏莉的手指緊緊扣在原木扶欄上,兩眼茫然地向大海的方向望過去。她知道自己不僅嘴裡這樣說的,這也確實是她的真心話:不管參與到這個調查中來會給她個人帶來什麼樣的痛苦,一想到貝莉·埃文斯,這些痛苦就不值一提了。如果她給搜尋行動帶來的東西能夠幫助他們拯救這個失蹤女孩的生命,那她就覺得不虛此行了。「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機會和你們一起工作。如果我不來,我的生活反而會無法平靜。」

「你已經給了我們極大的幫助。在茫茫無邊的信息中,我們已經確定了一點:貝莉·埃文斯和她的朋友在遇襲前的一個星期里——也有可能是幾個星期里,總之是在她被人擄走之前——她們曾經在桑德林飯店的舞會上出現過。不僅如此,要是你沒有給我們提供嫌疑人手背上有一顆紅心印記這樣一條信息,那貝莉·埃文斯和她朋友一起去過舞會這條線索也就沒有多少意義了。」

聽了巴托利的解釋,夏莉笑了,但笑得有點不太自然。她掉過頭看了巴托利一眼,發現他正站在自己的近旁,高大精幹的冷峻外形盡顯男子漢的英氣。夏莉怎麼看他,怎麼都覺得他就是那種她之前一直想要擁有的人。

他還穿著正裝。這是多麼理想的一個人呢!

「還有呢。」夏莉告訴巴托利,「我今天夜裡還發現了更多的線索。但是,我不想當著哈尼的面說出來。」

巴托利的眼神里充滿了期盼,但他沒有急急地去催問,只是跟著夏莉回過頭來,目光落在了身後透著燈光的落地窗上。落地窗上的窗帘沒能把窗子遮嚴實,透過隙縫,夏莉看到哈尼、西蒙和其他幾個警員圍成一圈站在客廳里說著話,他們也許是在議論她。巴托利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景,他輕輕地伸手抓起夏莉的手肘。當巴托利的手握在夏莉光滑的肌膚上時,夏莉馬上感受到了這隻手的穩實與溫暖。

一隻穩實有力的手。

「我們邊走邊說吧。」巴托利說。夏莉點了點頭。

他們走在步道上時,巴托利對夏莉說:「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夏莉一五一十地把她剛才所了解到的信息告訴了巴托利。在他們走路的當兒,她把自己——更確切地說,賈蘭德——從特雷佛·米德嘴裡問出來的所有信息,一點不落地全都告訴了巴托利。但是,她絕不肯說出她是如何獲取這些信息的。

巴托利也沒有追問。

「那我們又有了更多的與嫌疑人有關的基本信息了。這應該是一個高大壯實的白種男人,身高約6英尺1英寸,體重約190磅,年齡20多歲,瘦長臉,黑眼睛——也許是其他什麼顏色,眼珠外凸——行兇的時候,他穿著一身黑衣服,戴著黑色或是深藍色滑雪帽之類的帽子。」等到夏莉說完之後,巴托利把她的話做了歸納整理。「這些都是非常有用的線索。等我把你安全護送到我們的住處之後,我們就立即著手來核實這些信息。滑雪帽上有鷹或隼的圖案——這有可能是一個什麼公司標誌之類的圖案,或者是某個球隊的球隊帽。」巴托利聳聳肩,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這個帽子是嫌疑人從哪個『一元商店』的促銷貨里撿過來的,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你現在應該能夠理解,我為什麼幾乎肯定這次的兇手應該是『步道殺手』模仿者的理由了吧。」夏莉抬頭朝遠處的大海看去,其實她根本不在意看到什麼。自從剛才看到自己的形象出現在電視熒屏上,她就十分焦慮和緊張,因為她感覺那個取了赫莉性命的野獸有可能也在看電視新聞,他會根據電視上出現的照片,推斷出斯通醫生的成人形象。從此之後,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完全剝光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任人宰割了。但是,當她現在把腦海里儲存的這些信息碎片整合起來後,當她理解了剛才她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一切後,她感覺自己的焦慮減輕了許多。特雷佛所提供的信息就像給她扔來了一條救生索,為她的思維指明了方向,她現在必須雙手齊上,緊緊地抓住這根救生索不放。如果眼下這起案子的兇手確實是「步道殺手」的模仿者,他就不可能關注她,除非這個傢伙長了一個比調查人員還要聰明的腦袋。

「你是基於嫌疑人年齡因素來判斷的。」巴托利好像徹底否定了「步道殺手」在這起案件中再操屠刀的可能性。夏莉告訴巴托利兇手大概20多歲,因為她不記得在朱莉·米德眾多案卷中哪兒看到過,朱莉有個姐姐,這個姐姐有兩個20多歲的女兒。明天她要核實一下,看看其中一個女兒是不是叫考莉,然後再查一查考莉的具體年齡就知道了。當然,她剛才沒有把特雷佛描寫兇手年齡的話告訴巴托利,特雷佛說襲擊者「跟我表姐考莉的年齡差不多大」,她不知道這個「差不多大」怎麼理解。

「年齡看來是個關鍵點。如果兇手確實只有20多歲,那他就不可能是早前的『步道殺手』。還有管道膠帶、15年的蟄伏等,都能說明問題。」夏莉說。

他們幾乎肩並肩沿著步道往前走著,夏莉稍稍靠前一點兒,肩頭和手臂不時碰擦到巴托利的夾克。其實,夏莉很樂於巴托利這樣親近自己。在步道和海灘之間是延綿不斷的沙丘和在風中搖曳的海燕麥草;步道的另一邊是一長溜的灌木叢,灌木叢邊上密密匝匝地長滿了樹木和其他植物。身處這樣一個環境,他們好像一下子與世隔絕了。米德家窗戶上漏出來的燈光和房車裡冒出來的時隱時現的光線,只能勉強照到這條步道的入口和盡頭,根本照不到他們兩個現在所在的位置:他們倆被吞沒在黑暗之中,周圍的沙子像毯子把他們緊緊地包裹在中間。

在這樣一個地方,殺手隨時都有可能冒出來。

想到這裡,一陣戰慄從上到下灌進了夏莉的脊柱骨。她暗地裡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有看到。她當然不可能看到其他什麼:除了守衛在米德家房子外面的警車外,還有一輛配有兩名警員的警車停在房車的旁邊。為了防止媒體的擅入,兩家房子前面的路都被封鎖了,只允許警方的車輛和人員通行。她知道他們還安排了許多其他警戒措施。當然,想到和自己在一起的這個男人身上帶著槍,夏莉突然又感到一陣輕鬆。

「你的判斷也許是對的。」巴托利的聲音幾乎被海風颳走了。「但是,我還是不能讓你一個人單獨行動。我們始終要保證有一個人跟你在一起,因為你與那些陳年舊案的關聯已經盡人皆知了。」

夏莉剛想開口辯解,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口。儘管她還不能確定,但她越來越相信,這起案子的兇手應該是一個「步道殺手」的模仿者。但是,這個想法非但沒有讓夏莉輕鬆,反而更加恐慌了。

那天夜裡發生在帕爾默家的恐怖,已經像細胞似的深植於她的體內,成了夏莉永遠無法擺脫的記憶。眼下這個案子的兇手,這個殺人犯,又一次喚醒了她內心深處不可磨滅的記憶。

「只要卡明斯基不和我待在一個套間里就行。」她裝作打趣的樣子應道。

「隔了個過道是相當近的,」巴托利點點頭說。「但只要你一出這個房子,我們就必須有個人跟著你。即使像今天晚上這樣短的距離,你也必須告訴我們團隊中的任何一個人,我們一定會陪你走的。」

「那樣會讓我發瘋的。」夏莉說。「我習慣一個人行動,我喜歡跑步,我很想一個人去跑跑步。」

「那你就定個時間吧,我陪你一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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