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夏莉發現米德女兒的卧室里沒有什麼值得看的。這個房間不大,牆面被粉刷成了淡藍色,裡面放了一張沒有任何鋪蓋的大床,大床的床頭板和旁邊的柜子是用白柳條編的。房間里不見血跡,也沒有留下任何搏鬥的跡象。衣物和女孩的其他物品都已經被警察拉走了。這個房子本來是用來出租供人度假的,因此,夏莉原本就沒有指望在這裡找到什麼能夠說明貝莉·埃文斯個性的東西。事實上,她也確實沒有在這裡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不但如此,夏莉在房間里也沒有遇上貝莉·埃文斯的幽靈。

當然,這並不一定說明貝莉·埃文斯還活著,雖然夏莉希望事實確實如此。夏莉也沒有看到托馬斯·米德的幽靈,他肯定已經死了。其實,有些魂靈不需要在這個世界上盤桓就能平靜地前往天國,不管他們死得如何慘烈。當然,托馬斯·米德的魂靈極有可能還沒有離開這個世界,但也沒有附在房子里的什麼東西上。在夏莉的經歷中,從屍體里硬衝出來的魂靈附在什麼東西上是無法預見的,她曾經見到過一個魂靈附在鄰居家的貓身上。

「行了,我們走吧。」巴托利說完,和夏莉一起走出了貝莉的卧室。巴托利的眼睛仍然在夏莉身上掃來掃去的,那神情讓夏莉懷疑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她懷疑自己內心的感覺是不是表露出來了,如果確實像她感覺的那樣,那她現在的臉色應該和沃登麵包一樣慘白,眼睛一定瞪得大大的,臉上還泛著一層光亮的細汗。而這一切都是與鬼魂幽靈遭遇帶來的焦慮所造成的。當然,巴托利是不可能知道這些的。「我們該結束今天的工作了。」

夏莉搶在巴托利前面先下了樓梯,她並沒有為此感到有什麼不好意思。她今天不得不一再經受煉獄般的磨難,她眼下需要讓自己儘可能地遠離鬼魂的世界。

但她還是要把一件事情做完。

「貝莉·埃文斯還活著。」當巴托利跟著夏莉穿過落地窗走到外面時,她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對巴托利說。對夏莉來說,她眼下最不情願去思考這個失蹤女孩身上正在發生的事情。她知道,只要思維一接觸貝莉,她就會掉進令人顫慄的恐懼之中。她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對誰都是有害無益。儘管不易做到,她還是必須保持堅強,保持注意力集中,努力把恐懼拒之身外。唯有這樣,她才能做好工作。

任何其他的做法只能適得其反。

當帶著涼意的海風又一次輕輕地吹在身上時,夏莉感覺渾身冷得發抖,好像走進了北極風暴。她這時真的要感謝那件夾克了。她一邊把夾克套上,一邊越過露台,順著台階走到下面的人行步道上去了。儘管已經把夾克上的紐扣扣上了,夏莉仍然感覺很冷,不得不把雙臂抱在胸前來抵禦寒意。她朝哪個方向看去,夜都是黑黝黝的,令人望而生畏。海灘上已經不見人影,海風吹颳得海邊的海燕麥草發出陣陣響聲,聲音大得幾乎是他們剛才過來時的兩倍。大海里的海浪奔騰咆哮,滾滾而來。腳下備受風雨侵蝕的人行步道向遠方幽暗的深處延伸過去,好像沒有盡頭。甚至天上的星星也變小了,變遠了,變得冷冰冰的。

夏莉知道,剛才與朱莉·米德、特雷佛幽靈的相遇讓她痛苦不堪,那種反應仍然在折磨自己。

主啊,你真是選錯人了,我沒有那麼堅強來應對面前的這一切。

巴托利說:「我們有一個特工小組,一周7天、全天24小時不間斷地在搜尋貝莉。你已經完成了今天的任務,你現在可以正式下班了。」

夏莉在心裡嘆了口氣。她已經筋疲力盡,渾身發冷,老想嘔吐,頭也很疼。所有這些不適都影響到她的思維過程。要她這時候找出一個適當的借口,解釋她怎麼知道那些信息的,可能已經讓她勉為其難了。但是,夏莉還是得把這些信息告訴巴托利。

「兇手手上戴了醫用手術手套。更重要的是,他手背上有一個紅色的心形印記。也許是個紋身,我不太確定。」

巴托利和夏莉並排向前走著。聽到她說這些信息,巴托利不覺停下了腳步,而夏莉則自顧繼續往前走去。她低著頭,雙臂抱在胸前,以抵禦迎面吹來的海風。儘管腳下深一腳淺一腳的,她還是堅定地朝他們所租住的那座粉紅色海景房那邊走去。謝天謝地,夏莉終於感覺房子離她越來越近了。幾秒鐘後,巴托利又趕上了她的腳步。

「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如何了解這些信息的?」

不行,不能把這個秘密告訴他。「我也就是知道了而已。這些信息都很可靠,可以幫助你們去挽救貝莉·埃文斯的性命。」

「你剛才離開我們單獨待在房間里,是不是就是一個人躲在那兒做這種神奇的專家分析去了?」

「可以這麼說。」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你所用的方法呢?」

「這樣說吧,你們的調查會從我多年積累的經驗中獲益的,夠了吧?」

巴托利一時語塞,只是揚了揚眉頭,但夏莉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思索如滾滾的海浪,洶湧奔騰。腳下的人行步道延伸到車道就結束了。車道上停放著一些公務車輛,房車裡仍然燈火通明,整個就像正午的蜜蜂窩,人們進進出出地一派繁忙。夏莉知道即使她自己現在準備去休息了,但針對貝莉·埃文斯的搜救工作依然還在全力以赴地進行之中。

夏莉意識到自己其實只是這個巨型機器中的一個小齒輪。這麼一想,她頓時覺得輕鬆多了。

夏莉要讓自己把貝莉·埃文斯、她的一家,以及其他受害者暫時忘掉,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她現在需要的是休息,以便讓思維重新恢複正常,然後再用自己超強的才智,去幫助執法機關抓住犯下這樁命案的雜種。

求求你,上帝,讓時間再充裕點吧。

「你說我們正在全力緝捕的這個嫌犯手背上有一顆紅心印記,如果你確有把握,那我就要把這個信息充實到官方正式發布的兇手背景介紹里去了。」巴托利最後說。從他的語氣聽下來,他並非真的是在徵詢她的意見。

他們這時已經走到了後門門廊的台階下,上面寬寬的門廊被窗帘遮得嚴嚴實實的。「至少說,米德一家被害的那天晚上,他手背上有一顆紅心印記。」夏莉掉過頭來對巴托利說。「我對此十分有把握。但是,我不能確定這顆印記是什麼性質的。還有,這顆印記是不是天生的,我也沒有把握。但不管性質如何,嫌犯手背上肯定有一顆紅心印記。」

「那好,只要你能肯定就行。」

「我敢肯定。」夏莉感覺喉嚨陣陣發緊。自從朱莉·米德提到心形印記後,她就一直在和記憶搏鬥,不讓自己去回想往事,但心形印記還是不停地往她記憶的前區里鑽。現在,她再也無法迴避了。

夏莉又回到了17歲那年:她在地下室門口偷偷地張望,正好趕上看到兇手下刀砍斷黛安娜·帕爾默的喉嚨。就在內心驚駭狂跳的片刻之間,夏莉已經在腦海里把那個場景再次清清楚楚地復現了一遍,如同再次身處當年的現場一樣。

走到通向後門門廊最上面一級台階時,夏莉的腳底絆了一下。就在她即將摔倒的最後一刻,巴托利及時地伸出手臂,一下子攬住她的腰把她扶了起來。

「小心。」巴托利扶正了夏莉的身子。

「謝謝。」她非常感激巴托利及時的幫助。借著巴托利還扶在她腰上的臂膀,夏莉站穩了腳跟。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想把剛才的回憶從腦海里趕走。可是,她很快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再次回想起過去的遭遇了。「『步道殺手』——我在17歲那年見到過的那個人——手背上沒有心形印記。他的手背上真的沒見什麼印記,什麼也沒有。」

「你肯定?」

他們邊走邊說,穿過了被窗帘蓋住的昏黑門廊。等他們到了門口,巴托利才鬆開扶在她腰上的手臂。夏莉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麼想擁有這樣一個溫暖的支撐啊。

「是,絕對肯定。」生怕有人看到自己正在發抖,借著巴托利開鎖的當兒,夏莉匆匆地掃了四周一眼。窗帘落下的門廊比外面的黑夜還要昏暗,裡面的一切只有黑黢黢的影子。愈發強勁的海風夾著鹽味從海上吹來,颳得附近的椰子樹葉互相拍打著,傳來似飛鳥振翅的陣陣聲響。

「也許他後來弄了這麼個印記呢。」

「有可能。」

巴托利至少沒有繼續深挖細究,沒有用「你肯定嗎?」、「你是如何知道的?」之類的問題對她窮追猛打。夏莉非常感激他能如此體諒別人。黑夜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讓她局促不安,但她真的不願意再去分析其中的原因了。她現在體力上筋疲力盡,心情上糟糕透頂。她事前已經知道,她和巴托利,還有克萊因、卡明斯基一起住在同一幢房子里,這是巴托利在來小鎮的飛行途中告訴她的。但她不清楚具體是怎麼安排的,她也不太在意他們的安排。不過,她現在迫切需要的是兩粒「他慕斯」防胃酸咀嚼片和一個熱水澡,還有一張床。她知道此行可能遇上幽靈讓她噁心,已經事先帶了防胃酸片。但不幸的是,她在離開大石縫家之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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