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審人員在開庭第二天十點半已經選定。
哈特萊法官預料選陪審員會相當費時,在審判長席上等待;不久便說:
「陪審人員的選擇與宣誓已經完畢。接著是控方陳述。」
這時,地方檢察官哈米頓·巴克彷佛看準了這戲劇性的出場場面,靜穆地走進法庭。選擇陪審人員全委託檢方。
他向審判長行個禮,走過自己的席位,立刻站在陪審員面前。
「各位陪審員,我,哈米頓·巴克是本州的地方檢察官。先就本案的被告說起,被告杜安·吉佛生是南非鑽石貿易公司的職員。他在職務上知道:曼羅·巴沙特帶進了十幾顆超過市價三十萬美元的鑽石;同時,被告也知道:曼羅·巴沙特把這些鑽石走私運到本州來。於是,被告殺害曼羅·巴沙特,盜取了這些鑽石。我們從證人的發言可以知道,被告兇殘的殺人行為是有計畫的,是依魔鬼般嚇人的預謀擬定的。曼羅·巴沙特走私進口的鑽石大部分都在被告那裡找到了。由以上的證據,希望各位陪審員以一級謀殺定被告杜安·吉佛生的罪。」
陳述完畢,哈米頓·巴克檢察官向陪審席行個禮,回到自己座位上。
陪審員莫不驚訝得面面相覷。以地方檢察官的開頭陳述來說,真是簡單無比。可是,為什麼這麼簡短?卻沒有人能夠領會。哈米頓·巴克害怕被告方面探知檢方在法庭上會展現什麼樣的攻擊方法。
「茲申請以凡妮·嫚可為第一個證人。」巴克檢察官說。
「凡妮·嫚可,站到證人席上。」
在法警的呼叫聲中,凡妮·嫚可往前走。也許地方檢察官已事先告訴她法庭的規矩,大概想盡量給陪審員賢淑的印象,衣著非常注意,儘可能把衣領提高,裙子也在流行許可下盡量放長。雖然如此用心,要讓她那樣的女性給人賢淑的印象,終究不可能。這就像把競賽用的跑車改裝成一般轎車一樣。
凡妮·嫚可讓書記登錄姓名住址後,抬起天真無邪的眼睛望著地方檢察官——剎那間,男陪審員中彷佛起了騷動,她側目觀看。
回答地方檢察官訊問時,凡妮說出自己跟曼羅·巴沙特的關係,還供出走私鑽石的周密計畫、觀光郵輪的事,以及憑空捏造、令人訝異的求婚故事等。
接著,她把話題轉到曼羅·巴沙特的偽裝自殺計畫。她先說自己以美人計籠絡代理事務長,最後甚至作證說,入港那天早上:巴沙特跳進海中。那時,她把小型氧氣筒藏在行李中,以備巴沙特進行長途游泳。
哈米頓·巴克地方檢察官拿出幾張航海圖和觀光郵輪的照片,要證人指出巴沙特投海的地方:港埠的地點和郵輪甲板的位置。凡妮·嫚可解釋完畢,地方檢察官對梅森說:
「請反詰訊問。」
梅森將笑臉迎向證人;證人也回應他的微笑,稍稍調整坐姿;把腿重新疊好。這時,兩個男陪審員從椅上將身子往前探出;兩個表情不十分高興的女陪審員猛然把下巴往上一抬。
梅森開始訊問。
「你使用凡妮·嫚可這個名字?」
「是的。」
「其他的名字呢?」
「沒有。」
「不是跟曼羅·巴沙特結婚了嗎?」
「是的。可是,現在已經死別,所以仍用以前的名字——凡妮·嫚可。」
「知道了。不想用你先生的名字吧?」
「哪兒的話。不過,凡妮·嫚可也是職業上的名字……」
「是什麼職業?」
沉默了一會。哈米頓·巴克站起來說:
「審判長,有異議,對訊問的方法有異議,對訊問的內容也表示異議。不恰當、不必要的訊問……」
哈特萊法官撫著下巴,想了一想:
「接受,異議有道理。不過,得依證人如何答覆而……不,接受異議。」
「跟曼羅·巴沙特結婚了?」
「是的。」
「在船上?」
「是的。」
「在那以前呢?」
「沒有。」
「以前沒有舉行婚禮?」
「沒有舉行。」
「你對普通法律上的婚姻也懂吧?」
「是的,我懂。」
「不曾用巴沙特太太的名義?」
「用過。」
「在船上結婚以前?」
「欵。」
「在你跟曼羅·巴沙特商量擬定的計畫中,巴沙特要裝死?」
「欵。」
「那計畫是誰起意的?是你?還是曼羅·巴沙特?」
「是他的主意。」
「從船上投下溺死。以這樣偽裝來走私鑽石?」
「是的。剛才已經說過。」
「換句話說,只要有機會,巴沙特都很樂意裝死?」
「異議!」哈米頓·巴克說:「強迫證人下結論,表示異議!」
「同意。」哈特萊法官說。
梅森向陪審員笑笑,促起注意後,又訊問證人:
「你不會不知道自己也跟走私案有關吧?」
「欵,我不是傻瓜。」
「不錯。那末,這案子亮出來以後,你不曾跟地方檢察官有什麼秘密的約定嗎?」
「當然沒有。」
「你跟檢察署簽訂了這樣的秘密約定:如果在這案子中以證人身分出來作證,你可以免除以走私共犯罪提起公訴,是不是?」
「那是……」
哈米頓·巴克檢察官站起來說:
「且慢!對此訊問有異議,審判長。」
「繼續訊問!」哈特萊法官裁定。
「不,訊問不恰當,不必要,沒有重要性。不是恰當的反詰訊問。」
「異議駁回。回答訊問。」
「那是……那是不能這樣明白確定的;因為那是不太……聰明的辦法……」
「誰說不是聰明的辦法?」
「大家都這樣說。大家的意見都這樣。」
「你說大家,是指誰和誰?正確地說,是指誰與誰?」
「海關的人或地方檢察官——刑警、我的律師,不管是誰,都這麼說。」
「原來如此,他們對這案件做出太明白的決定,確實並不聰明。不過,他們告訴你遵循檢察官的意向作證,你自己在走私方面被舉發的可能性就比較小,是不是?」
「審判長,」哈米頓·巴克喊叫。「剛才的訊問中,『遵循檢察官意向』這句話有異議。而且,訊問有強迫證人下結論之嫌……」
哈特萊法官默默俯視證人。
梅森立刻說道:
「好,改換說法,證人和檢方曾就作證的內容商量過嗎?」
「要我作證說出真相……」
「誰說的?」
「巴克先生,地方檢察官。」
「那時曾告訴你,作證說出真相,就可以不觸及走私之事?」
「只要說出真相……欵,是這樣說。」
「有這種確鑿的約定,你說出了真相?」
「是的。」
「那跟目前在證人席上陳述的一樣?」
「欸,當然是的。」
「那末,地方檢察官所謂說出真相,可解釋為勸你在法庭上陳述剛才的話?」
「是的。」
「那末,給你的確鑿約定,也就是只要說出剛才證人席上所說的話,就不觸及走私的事?」
「是這樣解釋。」
於是,梅森說道:
「只陳述剛才的話,走私罪就可以不問?」
「那是,呣——對啦,不會說得這麼露骨……」
法庭洋溢著笑聲。
「訊問完畢,」梅森說。
哈米頓·巴克地方檢察官以焦躁的目光望著證人退下;隨即說道:
「下個證人是傑克·吉利。」
傑克·吉利個子細瘦,顴骨外凸;鼻子高挺,額頭寬廣,而下巴尖翹。默默走向證人席的時候,眸光怯怯,態度鬼祟畏縮。宣誓完畢,說出住址名字後就坐,望著地方檢察官。
「職業?」
哈米頓·巴克開始訊問。
「是目前的嗎?」
「你跟六個月前從事同樣的職業吧?」
「是的。」
「什麼職業?」
「出租釣魚船?」
「地區呢?」
「本地的港口。」
「曼羅·巴沙特生前,你就認識?」
梅森站起說:
「請稍待再回答。」
隨即面對哈特萊法官說:
「審判長,我對訊辭有異議。剛才的訊問已假定一個跟作證無關的事實。如果就本法庭應該證明之點而言,曼羅·巴沙特可能還活著。」
哈米頓·巴克說:
「審判長,關於這一點,請允許我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