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梅森坐在看守所的會客室,望著對面的杜安·吉佛生。

他這位委託人高個子,很穩重的個性,含蓄、不衝動,頗像英國人的氣質。

梅森試圖將他自超乎尋常的安心裡搖醒。

「你被控謀殺啊,」他說。

杜安·吉佛生冷漠地看著他。「否則我是不可能來到這裡的,不是嗎?」

「你對這件事到底知道什麼?」

「其實什麼也不知道。我是認識巴沙特這個人,在他生前——也就是說,我猜是同一個人。」

「你怎麼認識他的?」

「他把自己扮成一個大批發商。他在南非的辦公室出現說要買鑽石。公司的政策是不出售未加工的鑽石的,除非,當然,工業用鑽石例外。」

「巴沙特要未加工的?」

「不錯。」

「他被告知他不能買嗎?」

「噢,當然,這方面我們是經驗老到的,梅森先生。巴沙特先生保證他是個好客戶,他的交易概為現金支付。」

「結果呢?」

「我們給他一些切割磨好的鑽石。他不要那些。他說在他的鑽石買賣的習慣,買的一定是最原始未經加工的,然後再看著它們一步一步經過切割與琢磨。他說他必須能夠在他的客戶面前解釋鑽石是經過他個人挑選的,就好像他親自在採礦現場挑選的一樣。」

「為什麼?」

「他沒說。」

「沒有人問他嗎?」

「在一家英國式管理的公司里,」吉佛生說:「我們一向把私人的問題減到最少。我們不刺探人家的,梅森先生。」

「那結果怎樣呢?」

「後來我們說好安排他去挑了一些鑽石,我們再把那些鑽石送到巴黎的分公司,在那裡經過切割和琢磨,切割琢磨之後,再將成品送交巴沙特先生。」

「那些鑽石價值多少?」

「批發價還是零售價?」

「批發價。」

「比零售價便宜很多。」

「多少?」

「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那是一項商業機密,梅森先生。」

「可是我是律師啊。」

「我知道。」

「聽我說,」梅森道:「你是英國人嗎?」

「不是。」

「美國人?」

「是的。」

「你為這一家英國公司工作多久了?」

「五、六年了。」

「你變得非常英國式作風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作風,梅森先生,像我們這樣的公司就是這般的作風。」

「而你面對的卻是一個美國陪審團要審判一個美國公民的作風,」梅森告訴他。

「如果讓陪審團感受出你這種英國式作風,你想後悔你的腔調、冷漠與個人化的超然也來不及了。」

吉佛生先生的嘴唇微微顫動著。「如果陪審團把個人化的作風也考慮在審判裡頭,我除了看不起他們以外,真的無話可說了。」

「你可傷了陪審團的心呢,」梅森告訴他。

吉佛生說:「我們可以先彼此了解,梅森先生。我是依據原則在行事的人。在原則的大前提之下,我寧可死也不願屈服。」

「很好,」梅森說:「你就堅持你的吧。這正是你致命的地方。你和巴沙特又見面了嗎?」

「沒有,律師先生,我沒有。那以後,所有的工作都交給巴黎的分公司去料理了。」

「歐文嗎?」梅森問。

「我想不是歐文,梅森先生。我想是另外的人負責。」

「你看到了有關郵輪抵達,而巴沙特被認為自殺了的報導嗎?」

「有,確實看到了,梅森先生。」

「你有向當局表示什麼意見嗎?」

「當然沒有。」

「你可知道他攜帶了一批價值不菲的鑽石?」

「我只以為猜想那一批價值不菲的鑽石是經由我們巴黎分公司送交給他的。道理很明白,我怎麼可能知道他是如何處理的。」

「你沒有向當局表示任何意見?」

「當然沒有。我們生意上的交易是高度機密的。」

「但是你曾經和你的合伙人,歐文,討論過他的死亡?」

「不是合伙人,梅森先生。是公司的一個代表,一個私下的朋友,但是……」

「好吧,你的夥伴,」梅森改口。

「是的,我和他討論過。」

「他有什麼意見?」

「沒有。但是我們知道整個情況有一些連繫上的工作有疑問。」

「那他也認為那案子跟走私計畫有關係?」

「我無意引申歐文的意見。我只說跟這次交易有關,而且有許多疑點。」

「這件事也跟歐文談過了?」

「我以分公司負責人的身分跟同事歐文談過。我想不必在此全盤說出,不過,別忘了,我不是以個人,而是代表公司到美國來的。」

「不錯,你是代表你的公司派駐美國。但是,最好別忘記,你是以個人身分被收押在這裡的。」

「我知道。」吉佛生說。

「聽說警方在你的辦公室找到價值相當的鑽石。」

吉佛生點點頭。

「那些鑽石是怎麼出現在你的辦公室的呢?」

「我完全不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時中,我只有六小時待在公司。那棟大廈,清潔婦有備用鑰匙;守衛也有。所以,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可以出入我的辦公室。而且據警方說,有人曾經、或者意圖侵入我的辦公室。」

「是女人?」梅森說。

「聽說是年輕女人。」

「你知道是誰嗎?」

「完全不知道!」

「你在洛杉磯有沒有認識年輕女人?」

吉佛生猶疑了一會。

「怎樣?」梅森催他回答。

吉佛生迎向梅森的眼神說:

「沒有。」

「一個年輕女孩也不認識?」

「是的。」

「你想掩護什麼人吧?」

「有這個必要嗎?」

「我可不是問你有沒有必要,是想知道究竟有沒有這樣的女人。」

「沒有。」

「你可知道隱藏證據也是罪呵!」

吉佛生反駁:

「要宣判被告有罪,除了一般嫌疑犯之外,還須證明被告確實犯了罪——據說這是美國的法律……」

梅森點點頭。

「不能證明吧。」吉佛生反駁。梅森不加理會,逕自說道:

「除了這一次,我想沒有機會再聽你說明了……」

「要說的全都說了。」

「案子跟女人沒有關係嗎?」

「沒有。」

「你離開南非之前,不曾寫信給洛杉磯的女人嗎?」

吉佛生又明顯地猶疑了。半晌,凝視律師的眼睛,回答:「不曾。」

「你聽警方說過,有女人入侵你的辦公室吧?」

「用鑰匙開門進去的。」

「你知道是誰交給她鑰匙吧?」

「沒有這回事,絕對沒有。」

梅森說:

「如果你想掩護什麼人,最好這個時候告訴我,我一定保護他。總之,我已經答應替你辯護。為你謀取最大的利益,是我的職責。我先告訴你,你要是連你的律師都欺瞞,那你就完了。希望你好好考慮,以免陷入這種窘境。」

「我知道。」

「沒有掩護任何人嗎?」

「沒有。」

「檢察官一定有理由認為你有嫌疑;而且確信如果你沒有嫌疑,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連檢察官都誤會我。」

「總之,你是個會讓律師煩惱的人。」

「我也沒辦法,梅森先生。你想想看,假如明天早晨,你到辦公室去的時候,警官已等在那裡,而且在辦公室里找到了贓物,要你解釋這是怎麼回事,你能怎麼回答?」

「坦白回答所詢之事。」

「你的詢問我也全部回答了。」

「我總覺得你在洛杉磯有親密的女友。」

「絕對沒有。」

梅森站起來。

「那就莫可奈何了,今後的事,一切由你自行負責。」

「我可不以為然,梅森先生。你知道,這可是你的任務。」

「也許吧。」

說完,梅森向看守示意:會面結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