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格蕾絲站在起居室里,笑微微地看著地板上面三個發出鼾聲的黑乎乎的影子。其中一個覆蓋著皮毛的黑影子感受到了女主人的到場,便抬起頭來看了看。它把哈雷的腿當成了臨時床鋪。很明顯,哈雷只需要躺在地面上就能把地板上的魔鬼驅走,使查理感到安全。格蕾絲完全知道他的想法。

昨晚給哈雷打電話是格蕾絲最基本的條件反射,如同膝跳反應一般自然。這是她對付恐懼最為合理的辦法。她可能會打電話給他們中任何一個,但是他的號碼恰巧第一個出現在她腦海中。然後哈雷又通知了羅德拉納,因為他是他們之間最好的黑客。然後他又叫上安妮,因為「我要是不叫她她肯定會閹了我,而我太喜歡我的睾丸了」。於是他們幾個毫無異議地跑了過來,集合成一個獨立的單位來對付一個未知的敵人。她想,大家都在嚴陣以待。

「查理。」格蕾絲小聲喚著,拍拍自己身側做出邀請的姿勢。查理爬起來,緊跟著她輕輕地走進廚房。她跪下來,摸著它的頭,然後從昏暗的食品櫃里摸索著它的專用粗糧袋,還有一種特殊的藍山咖啡——為了羅德拉納,她家中常備這種咖啡。

「好孩子,」她說,「沒關係,我不嫉妒你。」

查理來回搖晃著尾巴作為回答。

格蕾絲找到了查理的粗糧,但是沒有摸到咖啡。她按了牆上的一個開關,打開了頭頂上光線柔和的嵌入式吸頂燈,希望不會吵醒哈雷和羅德拉納。燈光碟機散了黎明前的黑暗,她立刻看到了咖啡,同時注意到了擺放在櫥櫃檯面上的一排空波爾多酒瓶。幾乎被她遺忘的頭疼現在又開始了新的攻勢,於是她在自己清晨服用的維他命裡面又加了兩粒阿司匹林。

就在她往咖啡過濾器裡面注入冰箱里存放的瓶裝水時,地板上兩個黑影中較大的那個動了動,然後她聽到了哈雷睡意濃濃、粗聲粗氣的聲音,「我希望你是在煮咖啡。」

「煮了很多,特濃的。」格蕾絲小聲說。

哈雷哼哼著翻了個身,拉過毯子蒙住腦袋。

頭頂上,格蕾絲聽到樓上那間客房裡的木地板在吱嘎作響。幾分鐘之後,盛裝打扮、美艷不可方物的安妮出現在樓梯上。她今天穿了件燃橙色的羊毛呢套裝,裙子短得讓人想入非非。一隻手的指頭上鉤著一雙細高跟鞋,不用說也是與衣服同屬橙色系的;另外一隻手上拖著一件黑色雪紡綢披肩。如果萬聖節可以選擇自己的形象代言人,那肯定非安妮·博林斯基莫屬了。

格蕾絲對著她讚許地豎起拇指,「很有節日氣氛。」

她倆咯咯笑著擁抱了彼此,而查理則擠到她們中間去舔安妮的手。安妮蹲下身來,撫著查理的皮毛,「嘿,查理。你這傢伙竟然半夜裡從我身邊偷偷溜走了,你這個小無賴。你知道這對於人家女孩子的自尊是多麼無情的打擊嗎?」

查理舔著她的脖子,愉快地表達著自己的歉意,然後又跑回去繼續用餐——對它來說還是吃飯更為重要。

「你的狗簡直是個小蕩婦,你知道的吧,格蕾絲?嘿,那兩個懶漢還睡著呢?」她問道,眼睛瞅向起居室。

格蕾絲點點頭,將手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安妮的舉動又使她縮了回來。只見安妮惡作劇地一笑,大聲嚷嚷著:「太陽曬屁股了,你們這兩個懶漢!」

接著出現了一段短暫的寂靜,然後哈雷吼了回來:「安妮,你這個死女人!」

聽到哈雷的怒吼,查理既沒有跑開躲起來,也沒有縮到哪個角落裡去;它只是抬起頭來,湊趣似的汪汪叫了兩聲。格蕾絲一直很吃驚,像查理這樣一條幾乎對任何事物都有著病態的懼怕的狗,為何跟這幾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如此自在,就連他們的怒吼都嚇不到它呢?

羅德拉納猛然坐起來,一臉的驚詫,像得了彈震症一樣連續發問:「怎麼了?怎麼了?」

「你做噩夢了,羅德拉納,」哈雷粗聲粗氣地說,「接著睡吧。」

安妮快步繞過格蕾絲,將廚房牆上的電燈開關開到最強擋,用幾百瓦的強光將旁邊的起居室照了個雪亮。

哈雷猛然坐起身來,像是一頭需要換氣而浮出水面的鯨一樣出現在她們面前。

「你這個人太討厭了。」他嘴裡咕噥著,攏了攏亂糟糟的馬尾。當他注意到她今日的裝扮時,立刻來了興緻。他裝模作樣地上下打量著她,「你這是扮的什麼?超級大南瓜?」

安妮將身子扭成卡西莫多的樣子,揮舞著指甲抓撓著空氣,「哈哈,我是你過去最糟糕的萬聖節噩夢的鬼魂。」

「不,你可比她性感多啦!」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趕緊起床吧,已經6點了。這可是早飯時間。這對你來說是不是意味著什麼啊,你這個小聰明?」

哈雷抬起頭來,對著安妮擺出一個仰慕的微笑,「這意味著我要將我說過的關於你的壞話全部收回。」

查理這個時候蹦進了起居室,像個大塊頭的幼犬一樣開始進行它興奮的舔臉運動。哈雷立刻躺倒,屈從於這條狗的服務。

「救命!救命啊!我被一個拖把襲擊啦!」

「你會傷害它的感情。」格蕾絲一邊說,一邊笑呵呵地看著那條狗轉向下一個受害者。

羅德拉納摟住查理,用力撓了撓它的後背,「你想出去跑步,是不是,夥計?」

查理坐在地上,舌頭從嘴巴里耷拉出來。

「嗯?你啥意見?」

它汪汪地叫著回答了他,然後輕快地跑向門口。

羅德拉納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除了後腦勺上翹起來的那一縷頭髮之外,整個人看上去精神百倍的樣子。

「我能帶它出去跑跑嗎?」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可以。」

哈雷臉上帶著酸酸的表情環視著大家,「你們怎麼回事?為什麼每個人都他媽的這麼生機勃勃的?」

「或許是因為昨晚我們並沒有每人喝上兩瓶葡萄酒吧。」安妮挖苦道。

「僅供您參考,『比你高尚』小姐,那不是葡萄酒——而是波爾多。每瓶200美元!我還得把你那不開化的味覺所欣賞不了的美酒全部喝掉。你總不至於打開一瓶1989年的靚茨伯,然後只喝一杯就扔掉吧?」他從衣兜里拽出一個用鏈子拴著的錢包,「羅德拉納,你回來的時候在糕點店停一下,幫我帶一盒那裡的蘋果餡餅。」

羅德拉納舉起手來,「我請客。」

哈雷挑起了眉毛,「你出錢?怎麼了這是?世界末日到了?」

「等你不再這麼混球了,那才真是要到世界末日了呢。半小時後見。」

格蕾絲正從冰箱里往外拿食物,「哈雷,到樓上客房裡好好躺著睡。吃早飯的時候我們叫你。」

哈雷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不用了,這樣可以了。給我一盒橙汁和10粒阿司匹林,我就沒問題了。」

格蕾絲舉起一罐橙汁,「過來喝吧。」

哈雷踱進廚房,從她手裡接過果汁罐,在檯面上坐了下來。然後他扳過她的肩膀,使她面對著自己,「我想讓你知道,我一點都不怕膽固醇。」

格蕾絲笑了起來,「很好!因為我剛採購過。火腿、熏肉、雞蛋、香腸、土豆、乳酪。」

「本人已死,再醒來時已升入天堂。」他從檯面上俯衝下來,直奔咖啡機。

安妮站在切菜板前面,袖子挽得老高,一隻手裡還拿著菜刀,正要對付一隻巨大的火腿。

「這讓我想起了大學時代,」她快活地說著,切下了第一片肉,「還記得以前我們幾個在一起過夜,早晨起來之後會將冰箱里剩下的東西全部掏出來做早飯嗎?」

格蕾絲正往一隻陶瓷碗里打雞蛋,「我們做出來的那種東西簡直是慘不忍睹啊!」

哈雷從壁櫥里拿出3個杯子在咖啡機旁邊轉來轉去,不耐煩地等著它結束轉動。

「是哪個搭錯了神經的用山羊乳酪做的拉麵蛋餅?還記得嗎?那玩意兒太噁心了。」

「是米奇啊,」格蕾絲回答,「他是我們中間唯一一位志向遠大的美食家。」

「誤入歧途的美食家還差不多,」哈雷糾正她,「儘管我必須承認,他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說實話,我認為他的廚藝用在迪亞娜身上簡直是浪費掉了。她總是吃些不去殼的鳥食,還有那些難吃的長壽食物。」哈雷倒好咖啡,加了很多糖和奶油,「說到這傢伙,他倒是很有可能到辦公室去獨自發神經了。我最好給他打個電話,叫他一起來吃飯。」

「邀請他來吃拉麵蛋餅。」格蕾絲說。

哈雷到辦公室去給米奇打電話,安妮開始烤餅乾,而格蕾絲則開始擺餐具。5分鐘之後哈雷回來了,沖著她們搖搖頭。

「怎麼了?」安妮和格蕾絲異口同聲地問道。

「壞消息,孩子們。儘管米奇儘力封鎖,搗亂猴和謀殺案之間的關係還是被徹底曝光了。我們全都上新聞了。」

格蕾絲嘆了口氣,「遲早會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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