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Day 35 告別班加西

凌晨五點,我們坐上了離開班加西的車。哈邁德特地為這次長途旅行做了準備,車窗裝上了遮光板,皮卡後面裝上了繩網:

「到了埃及要小心,車子停在邊上,行李放在後面,那些埃及人是可能隨手牽羊的。」

五點鐘,天已經亮得差不多了。路上只有我們一輛車,經過不同的街區,忽然發現那樣陌生。

「你來過的。」面對我的疑惑,哈邁德提醒我。

「是嗎?」我依然將信將疑,直到看到標誌性建築出現在眼前,「哦,確實來過。」

也許是因為馬路上沒有車顯得寬闊了,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班加西確實變得乾淨整齊了,也許是因為自己要離開這個呆了一個多月的城市了。

沿途的檢查站,比我們從埃及邊境過來的時候少了一些,守衛的人有了統一的制服。雖然有的因為八卦,會檢查一下我們的記者證,但是大部分時候只要向他們微笑擺手,就會揮手讓我們通過。

為了爭取時間,我們和來的時候一樣穿越沙漠,幸運的是沒有遇到沙塵暴,倒是遇到幾場來得急去得快的大雨。看著車穿過黑色的雲區,然後開進藍天和陽光下面,就好像真的可以和天空的雲彩賽跑似的。

因為要把我們送到亞歷山大,哈邁德在利比亞邊境要申請一些文件,包括通行證,還有汽車保險證明。

「多少錢?」

「不用錢,到了埃及那邊才付錢。你們看著吧,到時候可複雜了,我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過埃及關卡。他們總是向你要錢,要錢。」

看來接下來過關,會是一個考驗耐心的過程,因為哈邁德的眉頭,從離開利比亞邊境大門開始,就一直皺了起來。

「沒有關係,我們來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來的時候的印象,已經讓我們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第一關是一個士兵,他和哈邁德嘰里咕嚕說了幾句,哈邁德從腳底下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對方,對方揮手放行。

「你為什麼要給他水?」看著那個士兵的笑臉,差點以為哈邁德是否遇到了相識的人。

「他問我要錢,我說我沒有埃及錢,我問他,給他水要不要。」

「一瓶水就可以打發?」

「他們就是要從你身上拿點東西才覺得滿足,不管是錢還是別的。看著吧,這才剛剛開始。」

確實是剛剛開始。

過入境處,填完表,哈邁德把我們的護照遞進窗口,入境處的關員把他的護照留了下來,把我們三本交給了哈邁德。

「跟我走,要找長官簽字,外國人都是這樣。」哈邁德猶豫了一下,因為他有些擔心自己留在窗口的護照,但是還是決定先把我們帶到辦公室去。

我們認識那個辦公室,我們離境的時候,也是先要去那個辦公室讓那個官員簽字。敲門進去,官員正和其他幾個人坐在那裡,抽著煙,開會的樣子,雖然聽不懂,但是看哈邁德點頭退出房間,關上門,顯然是讓我們等一會兒。

「你去拿你的護照,這裡我們自己來處理。」我從哈邁德手裡面接過護照,因為我很不放心,他留在窗口那裡的護照會不會被弄丟。

等了十分鐘,還是沒有動靜。

我忍不住敲門,只是推不開那扇門。

就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背後鑽出來一個年輕男孩,剛才看到他送咖啡進去的,他什麼也不說,伸手問我要護照。我猶豫了幾秒鐘,還是遞給了他。

他門也不敲地進去,然後出來,關門,轉身離去,還是一句話不說。我倒是不擔心,因為護照不可能自己飛走。

過了五分鐘,他又從我們背後出現,推門進去,幾秒鐘後拿著護照出來,一邊跳起眉毛對我微笑,一邊把護照塞回了我的手上,似乎是在笑我剛才的一絲猶豫,那跳起的眉毛好像在說:「怎麼樣,還是要靠我解決問題。」

謝過這個男孩,再回到入境大廳,把護照和有了批示的表格交給窗口的入境處關員。

「簽證呢?」對方翻看著我們的護照。

「香港護照,免簽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聽了進去,因為他的電話響了。

就在他接電話的時候,我們後面開始出現了一條長龍,大家很不耐煩地看著這個打電話的官員。沒有人出聲投訴,包括排在第一個的我,因為上次的經驗告訴我,他是絕對不會為了工作而縮短聊電話的時間的。這個時候,除了電話裡面的聲音,其他的都是不存在的,他聽不到,看不見。

放下電話,他不再多問,在我們的護照上蓋下了入境章,然後從一個小窗口塞給相鄰的同事,那個同事負責把入境卡上的資料輸入電腦,輸入之後才會把護照交給持有人。

他的桌上堆著很多護照,不斷有其他的官員進去,把一些護照放在最前面,原來做這樣的手續也可以插隊。還好,他一直在處理我們的三本護照。

看到哈邁德,詢問他拿回護照沒有,他很生氣:「拿回來了,居然要我給錢,不然就不給我。」

我想也不是不給,就是會把這本護照永遠放在排隊輸入資料的那堆護照的最下面,心情好的時候才會處理。

「我不喜歡這樣,這是你的工作,為何要額外收錢。」哈邁德拿著護照,依然憤憤不平。

接下來,哈邁德要為他的車子辦理過關手續。

「這是最艱難的一部分,你看,那麼多車在等著辦手續。」哈邁德指著車窗外,停放在辦公樓前的車,有十多輛。

「要花多長時間?」我看了看手錶,我的理想計畫,是在天黑前趕到亞歷山大。

「看那個人,」哈邁德指著一個黑瘦的年輕人,「他會幫我去辦。」

「給他多少錢?」

「一百塊埃及錢。」相當於一百二十元人民幣。

「他保證行嗎?」那個年輕人看上去過於老實,不像是那種擅長做這種事情的人。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相當於中國的黃牛。

「我跟他說了,如果在限定時間裡面辦不下來,我就不給錢。你看他多賣力。」哈邁德顯得很得意。

半個小時之後,這個年輕人拿著一塊埃及的車牌走過來,看來搞定了。不過,如何把這塊車牌掛到哈邁德的車上,兩個人顯得很頭痛。

最後,這個年輕人找來一塊石頭,拿起哈邁德卸下的螺絲釘,開始鑿孔。我和我的同事們都覺得,這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但是,也就十幾分鐘之後,他拿起這塊薄薄的車牌,完成了這道工序。

終於可以上路了。不過,哈邁德還是顯得心事重重。

「接下來,就是一道道的關卡了。」

他沒有說錯,從邊境開始,接下來的二百公里的車程,算了一下,我們經過了十個關卡,有的只是很隨意地站著幾個軍人,有的則有坦克車駐守,而對於來自利比亞的車則查得非常嚴格,我們的行李全部都要打開。

「他們怕我們利比亞人帶武器。」哈邁德在出境前,特別兜到邊境城市,把他車上的斧頭還有匕首放在了親戚那邊。

聽新來的同行說,開羅機場有了新的規定,防彈背心已經不能夠攜帶入境,而每家媒體機構都有被海關扣押器材的經歷。大家得出的一致結論和哈邁德差不多:「他們就是為了賺錢。」

一個國家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所有的事情最後都可以用錢來解決,而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的話,這當然不是好事情,因為這證明這個國家存在問題。

在美國、日本入關,都會檢查得非常嚴格,特別是美國,但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嘗試用賄賂官員的方法來解決問題,不單單是沒有想過,而且還會害怕用這樣的方法。同樣的,熟悉香港法律的人們都會知道,在香港,不管對方收還是不收,這樣做的人已經犯了法。

官員索賄,有很多不同的方法。埃及的這些官員,至少他們還算客氣。幾年前的俄羅斯,海關關員或者是警察,索賄顯得理直氣壯。他們已經不是刁難,或者是給人臉色這樣簡單,而是乾脆動用手中的權力。當然,一不小心,自己就成為了罪犯。

還有更加直接的,之前去剛果(金)採訪,在過關的時候,官員乾脆伸手到同事的錢包裡面拿錢。其實,只要對他們稍微嚴厲一點,讓他們知道不允許這樣做,他們倒也不敢像俄羅斯或者中亞國家那樣,陷害你一把,甚至連刁難都不會,典型的欺軟怕硬型。也許,只是因為國家太窮,想順手撈些外快而已,還沒有到那種把權力當作生財工具的程度。

從距亞歷山大二百公里開始,沿海的地方開始出現一些住宅區,或者是度假村。這些建築孤零零地出現在公路靠近地中海的那一邊,公路的另一邊則是荒涼的戈壁。

這樣的景象持續了大約一百公里,接下來,不管是公路的左邊還是右邊,建築群一個接著一個,大部分是別墅區,還可以看到購物中心,以及那些熟悉的商戶名稱:必勝客,滙豐銀行。不過,大部分還在興建之中,即便是造好的,也看不到有人居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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