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歐盟記者會的一片混亂相比,美國助理國務卿費爾特曼的這場記者會,明顯要整潔有序得多。
首先,是講台上的話筒。在他進場之前,終於有人整理了一下堆積如山的話筒,確保他的臉不會被面前的話筒擋到。阿什頓的記者會,一支巨大的絨毛收音話筒,把矮小的女主人公的臉遮擋了一半。
其次,是台下的記者。這場記者會,坐在台下的幾乎都是記者。美國方面規定,一定要佩戴記者證,終於少了很多來湊熱鬧的當地人,以及那些翻譯們。雖然場面沒有之前看上去那樣熱鬧,卻顯得專業很多。
當然,還有那些攝影機,不再是雜亂無章地插在座位和座位之間,遮擋了一半的聽眾。工作人員堅持,攝影機要麼放在後排,要麼放在走廊,總之,要讓所有的記者,都能夠在主席台的視線範圍之內。
坐在第一排的美國記者,沒有人舉手,因為他們一早已經開了小灶,有了小範圍的採訪機會,只不過擔心自己錯過自己沒有想到的角度,才在台下聽其他國家同行們的提問。
自然還是離不開為何不承認過渡政府的唯一合法性,對於這一點,費爾特曼說,這樣的問題其實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現實,美國早就終止了和的黎波里的外交來往。在利比亞駐聯合國以及美國大使分別轉向了反對派之後,美國沒有再讓利比亞政府派出新的大使,而美國在的黎波里的使館也已經關閉,也就是說,美國和的黎波里早就斷絕了外交上的往來,而同樣這樣做的,還包括歐盟,以及土耳其和其他的一些阿拉伯國家。
同一時間,和其他國家一樣,美國和班加西的全國過渡委員會保持對話,因為這些成員被視為合法的代言人,代表利比亞人民來進行對話。就連過渡政府到現在,也沒有稱自己是利比亞的合法政府,這是為了避免被卡扎菲指責他們分裂國家。他們一直強調,他們只是代表了利比亞人民,而且還不完整,因為畢竟一些西部城市還在卡扎菲的控制當中。
雖然美國強調,卡扎非已經失去了統治的合法性,但是美國同樣沒有制定一個期限。在利比亞問題上,美國顯然很明白自己的角色,畢竟這場衝突的起源和發展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屬於利比亞民眾自己的選擇,儘管卡扎菲到現在,繼續把美國當成帶頭殖民侵略利比亞的敵人。
其實,在卡扎菲的問題上,作為北約成員,態度最不堅決的正是美國,他們是很不情願地加入北約軍事行動的。在一開始的時候,擔心沒有了卡扎菲的利比亞會成為恐怖分子橫行的地方,之後則不願意再介入一場新的戰爭。阿富汗和伊拉克的經驗,讓奧巴馬政府很清楚,一不小心就會陷入一個泥潭,而美國已經負擔不起。
也因為這樣,把美國看成是幕後玩家,實在是太抬舉美國了。這一點我一直想不通,為何有些人,總是對利比亞內部的力量選擇視而不見?或許,還是因為缺乏資訊,人們憑藉著來自有限媒體的有限信息,來做出自己的判斷。也可能是因為固有的思維模式,一旦有這樣反政府的事情發生,一定是受到了外國勢力的教唆和慫恿,而這個外國勢力一定是美國,因為從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訴大家,要警惕美國。
當然,這同樣也是很好笑的,因為負責把警惕美國的觀念傳授給大眾的人們,如果從他們個人的生活選擇來看,看不出來他們會認為美國有怎樣的不好,相反,他們把自己的子女送到美國,把自己的家人送到美國,甚至準備好了有一天,自己也會去這個地方。至於那些真心相信美國是黑手的人們,則往往是那些沒有能力送自己的子女去美國,自己也沒有能力去的那群人。
去了班加西的批發市場,這裡百分之九十的產品是中國製造,從機電到紡織,還有電器。早上一坐上計程車,司機就給我看他剛買的黑莓手機,不過很粗糙,看到我皺著眉頭研究的樣子,他笑著指著放在車頭的包裝盒:「made in a,cheap,fake.」原來是山寨產品。
這裡的山寨產品很多,哈邁德的阿瑪尼太陽鏡,街頭女孩頭上裹著的百寶麗頭巾,都是中國產品。
雖然沒有生意,但是這些批發商們還是開門營業。他們告訴我,法國還有丹麥的航運公司恢複海運了,昨天就有五百多個滯留在歐洲的貨櫃送到了班加西。
「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一個專門賣各種燈泡的店主對我說,「卡扎菲走了,一切都要重新建設,生意會比去年更好的。」而去年,他告訴我,他的營業額是八百萬美元。
在批發市場二樓,接待我的是輪胎公司的老闆納薩,他的輪胎批發生意佔了整個利比亞市場的七成,而他的輪胎來源百分之八十來自中國。看了一下他的合作夥伴,有青島的,四川的。
他的辦公室裡面有一個工廠模型,這是他準備在班加西開設的輪胎生產廠。剛剛拿到執照,衝突開始了,一切都停頓下來,原本準備和中國的機械供應商簽的合約也擱置了。
「現在的問題是,銀行還沒有全部營業,所以投資需要等待一段時間。也許下個月,應該就會好的。我想讓你告訴中國人,可以回到這裡了,班加西這裡很安全,我們歡迎中國人。」
不過等待中國人的到來,自然比不上主動出擊。昨天組織遊行的伊桑告訴我,他已經準備6月中去中國進貨。
「我會去廣州,現在海運已經開始慢慢恢複,我要儘早訂貨。」
馬路上的車越來越多了,尤其是和一個月前,我們剛剛到這個城市的時候相比。雖然大部分的路口沒有警察,但是還算相互禮讓。
「你知道嗎?以前卡扎菲的時候,每天有很多車禍。開車的人,只要一遇到紅燈,就會焦急地摁喇叭。你看現在,大家都很自覺地守秩序。」伊桑很驕傲地站在走廊上,指著樓下馬路上的車龍。
「因為你們現在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所以團結。」
「你說得對,所以我們想得更多的是卡扎菲下台之後。」
「或許,你們比埃及還有突尼西亞要好的地方在於,你們從空白開始,沒有已經形成的利益集團,沒有政黨之爭。」其實不是或許,我很相信,這是一個既定事實。這裡的人們,他們從零開始學習和建設,加上有石油作為經濟後盾,問題顯然沒有埃及那樣複雜。
今天,埃及前總統穆巴拉克以及他的兩個兒子遭到刑事起訴,為死去的那些示威者負責。這個指控,最高刑罰可以是死刑。就在昨天,因為殺害了十八名示威者,一個警察被判死刑。
有些人認為,是不是應該學習南非,用和解而不是清算的方法。這聽上去似乎有些道理。但是,仔細想一想,卻是在混淆概念。南非的和解,針對的不是政權和平民,而是不同的種族。
今天是最後一天晚上可以有時間外出,明天要和同事進行交接。我和我的同事們,毫不猶豫地決定,要去瑪納喝最後一杯卡布奇諾,要去庫朵吃最後一次美式炸雞。
一個多星期的晚上沒有外出,迪拜大街更加熱鬧了。年輕男孩三五成群,站在街邊聊天打發時間;女孩子則三三兩兩,在一間連著一間的時裝店、婚紗店裡面進進出出。十幾歲的男孩子騎著自行車,把人行道當成自行車跑道你追我趕。馬路兩旁停滿了車,讓兩車道的大街變成了三車道。
庫朵裡面多了好幾張亞洲面孔。聽他們聊天,說的是菲律賓語。想起前兩天在咖啡館碰到的菲律賓女孩,看來外勞們也開始返回這個城市,埃及人,孟加拉國人,還有這些菲律賓人。
這些天看了太多的演講,奧巴馬從國務院到AIPAC再到愛爾蘭,內塔尼亞胡從AIPAC到美國國會。忽然發現,鼓掌並不是中國特色。美國人,還有愛爾蘭人,都比中國聽眾要投入得多。
內塔尼亞胡今天在國會的演講,議員們起立鼓掌,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哈邁德對著電視機,很不理解地問:「為了以色列,這些美國議員為何要這樣做?」
我告訴他,當美國人誇獎你的時候,千萬不要當真,因為是他們的一種習慣,一種基本禮貌,沒有太大的意義,未必代表對方真的認同。
不過內塔尼亞胡一定很滿意,聽到這樣多的掌聲,至少會為他這次美國之行掙回很多面子。
說老實話,我對這個以色利的總理越來越反感。他在國會演講中談到以色列的阿拉伯人享受到的自由的時候,那種優越感讓人很不舒服。就算以色列已經擁有了這種民主,也不能成為以色列就比其他中東國家優越的理由。對於那些還沒有享受到民主和自由的人們,應該給予更大的同情,而不是顯得高高在上的樣子。以色列的阿拉伯人享有的自由,不是政府給的,是他們自己爭取來的,因為他們也是這個國家走到今天的一分子。有今天這樣的以色列,是因為有著這樣追求的以色列人,當中包括了這些阿拉伯人。
周邊中東國家出現的變革,是讓以色列更加傾向保守,右翼抬頭,還是相反,我很好奇。同時,我又很不了解,因為一直都沒有時間去了解過這個國家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