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和在的黎波里採訪的同事經常通過微博進行聯繫。雖然我們都使用利比亞本地電話,但是卡扎菲切斷了東西之間的聯繫,所以無法相互通話。
比東部要好一些的是,西部電話可以向外打長途。當然,很多時候我也有些疑惑,到底是只有記者手頭的電話才能夠自由地和外界聯繫,還是包括所有的當地居民。在記者們下榻的力奧克斯酒店,雖然可以自由上網,看各種衛星電視頻道,但聽很多人說,普通的的黎波里民眾已經無法上網,電視的選擇也很少。至少有一點,到現在為止,社交網站上看不到來自的黎波里的民眾上載的視頻,比敘利亞還要密不透風,這從某個角度證明,當地的網路管制非常厲害。
「我在這邊聽到許多對東邊的說法,不知道真假。比如,東邊的部落是不是支持反政府軍?東邊生活秩序不正常,學校甚至一個月都沒有開門?叛軍殘酷地殺害卡扎菲軍隊的士兵,吊屍鞭撻?有平民從東邊出逃?」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解釋我所在城市的狀況,只能這樣告訴她:
「說老實話,這裡很正常。學校沒有開學是擔心安全,因為畢竟還是有些老卡的支持者。我們每天到處走,採訪完就去吃義大利餐,然後去科斯塔喝咖啡。晚上會去散步,然後去買炸雞吃。對於你們那邊,過渡政府的人現在說起來很小心,表示他們信息也不多。這裡記者很多,採訪很自由,對於西邊也有很多的傳說,大多數是抓人、排隊、加油。這裡的人打電話給西邊,說話都很小心,怕給對方惹麻煩。」
同事說,她所能夠接觸到的的黎波里的人,酒店的服務生,負責陪同他們的官員,偶爾被組織外出採訪時現場遇到的一些民眾,都對東部帶著相同的印象:東部只有很少人支持反對派,城市陷入混亂和停頓,情況一團糟。
同樣的,和東部城市的人聊起的黎波里,幾乎每個人都會焦慮地覺得,那裡的人民生活在恐懼之中,不斷有人消失,食物和燃油的供應出現了問題。到現在,唯一能夠證實的,應該是汽車加油需要花好幾個小時,這是因為,每當有新的外國記者從突尼西亞邊境進入的黎波里,前往指定的酒店的時候,必定要經過加油站,而這些日子,幾乎每個記者,在不同的時間都看到了排隊加油的長龍。
過渡政府在幾個星期前,經常會講述一些的黎波里的狀況,甚至提出一些對卡扎菲的指控,但是,最近顯得非常謹慎。發言人強調說,對於的黎波里的情況,他也是聽一些從的黎波里逃出來的人講述的,或者是這些逃出來的人帶出來的一些視頻而已。這當然是最聰明的做法,因為在未來有機會被獨立論證的時候,反對派的指控如果證明是錯誤的,會對反對派的聲譽造成影響。就好像利比亞政府對反對派的指控,其實有些自欺欺人,因為在東部,太多記者,太多各種的獨立團體,可以去證明這些指控準確還是錯誤。
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傳出了利比亞石油部長叛逃到突尼西亞的消息。到突尼西亞,是目前為止最快捷和安全的一條通道,從的黎波里開車,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當然,需要通過無數的政府軍的檢查站。如果不這樣走的話,就需要穿越西部的沙漠地帶。
同事打電話向發言人穆薩確認,對方乾脆關機不接電話,而快要接替穆薩的准發言人,一口否認。作為發言人,這是最忌諱的一點。對於自己不清楚或者不確定的事情,千萬不要說死,就算知道真相,迫不得已要欺騙媒體,也需要用模稜兩可的方式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今天中午的時候,打出了走底字幕,突尼西亞官方證實,利比亞石油部長已經抵達突尼西亞,宣布脫離利比亞政府。高官的離去,對卡扎菲的心理壓力,一點也不比北約的空襲來得小,甚至更大,是不是會有一種骨牌效應,還真的值得觀察。
突尼西亞到現在還沒有承認過渡政府,但是從突尼西亞在邊境地區,對利比亞政府軍和反對派武裝衝突的表現,以及對利比亞難民所提供的幫助來看,實際上已經站在了過渡政府這一邊。
一個來自突尼西亞的政黨代表團今天到達班加西,他們宣布,會對過渡政府提供醫療上的支持,他們會安排航班,從突尼西亞運送醫生到班加西,每批醫生會在利比亞停留一個星期左右。
這是一個在突尼西亞剛剛建立的政黨,叫做「國家和平繁榮聯盟」,在突尼西亞已經是第六十八個登記的政黨,他們接下來要做的,是參加七月份的憲法委員會的選舉。
他們的發言人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女律師,這一直是讓我覺得欽佩的地方,不管是埃及、突尼西亞,還是利比亞,總有一批專業人士站出來,願意參與到社會活動當中。如果沒有中產階級的廣泛參與,很難保證獨裁者下台之後,國家能持續和穩定地發展,避免走向極端。
「我們並沒有勝利,我們的道路才剛剛開始。」這個叫做法利娜的女律師很認真地告訴我,「從現在到七月份的憲法委員會選舉,才是關鍵的階段,是不是有足夠的參與,選舉是否公平,選舉之後,新的政府是否真的有所作為,回應民眾的訴求,所有這些,需要時間。」
「那麼作為走得最早的人,有哪些經驗可以給利比亞人借鑒?」
「利比亞要走的路比我們還要長,因為我們已經有了憲法,而利比亞首先需要制定憲法。」
法利娜把手機還有電子郵箱很認真地寫在我的本子上:「希望七月份選舉的時候,可以在突尼西亞看到你。」
嗯,這是個很不錯的建議。我也一直認為,不管是埃及還是突尼西亞,後穆巴拉克時代,或者是後本阿里時代,更值得關注。如果最終沒有能夠建立一個公平公正透明的制度,那民眾走上街頭做的事情,只不過是一次革命而已,而革命未必一定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力量。
今天遇到一個利比亞同行,當知道我們來自香港,他很好奇地問:「說心裡話,你們想回到中國,還是留給英國?」
「這個問題上,我們不存在假設的吧。」對於這樣的問題,我一般都覺得不需要回答,因為還是那句話,歷史不會從頭再來。
「那麼,你們現在覺得自由嗎?如果不自由,學習我們,革命。」
「不用擔心,香港很自由。」
「是嗎?」對方顯然被我們搞暈乎了,因為這不符合他對中國的印象。
「一國兩制,明白嗎?」
「哦。」儘管他點了點頭,我並不確定他是否明白一國兩制到底是怎樣的含義和模式。
「還是不要革命的好,革命會流血。我們是沒有辦法。」停頓了幾秒鐘,這位同行若有所思,留下他的忠告,從我們的身邊飄走了。
今天在微博上提到了奧貝迪的事情,那個出現在的黎波里酒店,政府為外國記者舉行的記者會上,高呼自己被卡扎菲的人強姦的女孩。國際刑事法庭也表示,正在調查卡扎菲的手下是否有組織地進行強姦,因為有證據顯示,一些人配備了「偉哥」。
這樣的事情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因為已經超出了常理。也難怪在微博上,一些中國的網友認定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甚至認同利比亞官方的說法,認定這個女孩是在誹謗利比亞政府。不過,自己不相信的事情不代表並不存在,盧安達的種族屠殺,蘇丹政府軍強姦婦女,這些都是有足夠證據證明確實存在的事情。儘管很多人會覺得,人類社會的文明程度已經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這樣的行為不可能發生,卻忘記了有些人的殘暴,忘記了「反人類罪」在不同地方都在發生。
對於奧貝迪這樣一個穆斯林女性,要公開承認自己被強姦,需要比其他社會的女性有更大的勇氣,因為在伊斯蘭社會,有些部落或者村落,對於女性的要求相當苛刻。
在巴勒斯坦,一名女大學生失蹤了。兩個月之後,她的屍體終於被找到,警察也找到了兇手,原來就是她的叔叔,以及他的叔叔隨便叫來做幫手的一個陌生人。因為認定自己的侄女和其他男人有性行為,損害了家族的聲譽,於是,這個叔叔和那個陌生人一起,把侄女塞進車子,扔到了荒漠中的一口井裡面,女孩被扔進去的時候還在呼吸。
女孩的叔叔被捕後,他也承認自己過於衝動,因為沒有證據證明她的侄女是否做了有辱家風的事情。這件事情在巴勒斯坦引起很大的爭議,一些團體發起遊行,要求法律認定這種為了保護家族榮譽的行為等同於謀殺。在女孩的葬禮上,很多年輕的男性加入了抗議的隊伍。
伊斯蘭社會本身也在對原有的一些風俗習慣進行反省,這是因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意識到自己的權利,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他們挑戰這些風俗的理由是,這些不合理的行為其實並不是宗教行為,因為作為法律依據的伊斯蘭教義當中,從來沒有這樣的規定,只是一些部落或者村落的習俗而已,而習俗如果和教義衝突,那就應該廢除或者改變,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
奧貝迪選擇講出真相,根據當地的風俗,她的未婚夫可以休了她,甚至為了家族的榮譽而像那個女大學生的叔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