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烏祖酒店的床上,透過落地窗看出去,就是班加西英雄紀念碑,這是紀念當年反抗義大利殖民者的戰士們。這樣的紀念碑,幾乎在所有的國家都有,記述著同樣的一段歷史:爭取國家的獨立。
這些天,紀念碑前,從早上到傍晚,總是可以看到在周邊草坪上工作的人們,他們用除草機整理草坪,還重新油漆草坪周圍的水泥地。也就是一夜之間,班加西的幾條主要馬路都掛上了三色旗,電線杆還有路邊的石墩也都油上了三色旗標誌。雖然馬路邊上的垃圾還是隨處可見,至少記者們住的那兩家酒店面前的道路變得乾淨極了,連哈邁德都說,他從來沒有見到自己生活的這個城市如此整潔過。嗯,這是好事情。
哈邁德又開始煩惱另外一件事情,他想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把我們直接送到埃及的亞歷山大,對於我們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因為不需要在過完關之後,尋找從邊境到亞歷山大的埃及車輛。但是,他的伯父在剛剛過去的星期天的經歷並不愉快,他開了兩個小時的車,準備和一家大小進入埃及,卻被告知,從星期六開始,所有進入埃及的利比亞人都需要申請簽證。
結果他的伯父,從邊境開車八個小時到班加西的埃及領事館,終於在星期一把一家大小的護照送進了埃及使館,對方告訴他,三天之後可以領取簽證。一想到埃及領館門口擁擠的人群,哈邁德對我們說:「看來,我還是不送你們過埃及去了。」
領館坐落在當地的一個豪宅區裡面,如果不是門口擁擠的人群,根本和周邊的民居沒有太大的區別。人們顯得很激動,因為他們不斷地相互擁擠著,有些人還開始舉起拳頭喊起口號。門口一個身穿軍裝的人,接過從圍牆內遞出來的一疊護照,很快被包圍起來,看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一個穿著迷彩軍裝的中年男子走過來,主動告訴我們,從今天開始,簽證的要求取消了,現在大家正在門口等著拿回自己的護照。而他就是其中一個。
我們聊到一半,突然衝過來幾個當地人,其中一個瘦瘦的男子指著我們的攝影機說:「你們在這裡拍什麼?你們要宣傳這裡的混亂嗎?」
果不其然,哈邁德在擠進那堆人群之前就提醒我們:「盡量不要拍,利比亞人不喜歡被人拍這種混亂的場面,他們會不高興,如果他們問你們,你們就裝作不懂英文。」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提醒我們,上一次是在我們想要拍攝排隊買麵包的長龍,哈邁德堅持不讓我們下車,我們只能夠在車上完成拍攝。
「我們是在採訪,你們不是為了爭取自由嗎?為何要干涉我們的採訪自由?」看到那個男子氣勢洶洶的樣子,我有些動氣。
「你不要這樣大聲的講話。」那個男子繼續激動地沖著我大叫。
「我只是告訴你,你要爭取的自由,就包括了我們自由採訪的權利。」我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不管在哪裡,一遇到拍攝遭到干涉的時候,我總是會像好鬥的公雞一樣,馬上擺出戰鬥的樣子。我想是那個男子用的「宣傳」兩個字刺激了我,對於這種試圖過濾事實的干預,讓我很容易控制不住脾氣。
「不要理他們,你們愛拍什麼就拍什麼。」那個中年男子先用英文讓我們繼續,「這是自由國家。」然後用阿拉伯語對著那些人講了一堆,很快,圍著我們的人群散開了。
這名中年男子叫阿里,他前天晚上也是排了一個通宵,好不容易才把申請表和護照遞了進去。
「真不明白,為何要有這個新措施,這麼多人,他們處理不了的,我最擔心他們最後把護照都弄丟了。」
這一點我有同感。在埃及和利比亞邊境,當我們的護照被放到埃及官員的桌上之後,看著它們和其他的一堆護照混在一起,我會儘可能地盯著我們的那三本護照,好在顏色不同,還能夠在那堆護照中辨認出來。
「我們去埃及,要去看親人,還有的要去看醫生,為何要規定我們申請簽證。」
「現在取消了這個規定,是不是好多了?」
「當然好多了,我現在就要去取回我的護照。我會去埃及兩天,然後回來。我把我的名字和電話告訴你,你們在利比亞有任何需要,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會幫助你們的。」
阿里在我的本子上寫下他的名字還有電話,很快就消失在那堆人裡面,為了他的那本會被人從圍牆上遞出來的護照。我很好奇,那一批批從圍牆裡面遞出來的護照,又如何確保送到在外面等候的每個人的手裡面?會不會拿錯?或者是找不到主人?有可能是我多慮了,這裡的人已經習慣了這種看上去相當沒有秩序的安排,他們自有他們的辦法。
埃及到現在還沒有承認班加西過渡政府,過渡政府在前些日子還表示過,卡扎菲的侄子在埃及,並且通過埃及邊境把一些僱傭兵送入利比亞東部。而且,過渡政府正準備起訴埃及的一家衛星公司,因為利比亞國家電視台就是通過這家公司上星的,過渡政府要求這家公司停止轉播,他們認為,這是幫助卡扎菲宣傳,而利比亞政府在電視裡面聲稱,反對派裡面有基地組織成員,是在利比亞民眾之間散播仇恨。他們的要求遭到衛星公司的拒絕,對方表示,既然現在的利比亞政府還是埃及政府認可的合法政府,他們需要遵守合約。
過渡政府和這家衛星公司還有一個過節,過渡政府付費租用這家公司的一個通道,準備把自己辦的電視節目上星,結果利比亞政府付了雙倍價錢,買斷了這個通道。過渡政府已經準備走司法程序。
我並不關心官司會打得怎樣,不過在酒店裡面收看不到利比亞國營電視台的節目,對我們這些記者來說損失很大。因為這使我們失去了一個了解的黎波里情況的渠道,也就無法快速地對一些狀態,尋找反對派方面的回應,或者論證。
卡扎菲的老師是埃及。我找到一張年輕的卡扎菲和埃及前總統納賽爾的照片。納賽爾是卡扎菲的偶像,正是納賽爾的自由軍官運動給了卡扎菲啟示。1969年,27歲的卡扎非用同名的運動和方法,通過軍事政變結束了利比亞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王朝,取得了政權。
卡扎菲崇拜納賽爾的民族主義和泛阿拉伯主義。1971年,埃及、利比亞以及敘利亞,曾經短暫地成為過一個國家。卡扎菲也支持1973年埃及和以色列的戰爭,只不過那一次,以色列的勝利減弱了埃及在中東國家曾經擁有的影響力。1977年,由於反對當時的埃及總統薩達特和以色列簽署和平條約,卡扎菲攻擊埃及,結果導致了一場只有四天的戰爭,埃及軍隊攻入利比亞,摧毀了卡扎菲大部分的軍力,兩國從此斷絕外交關係十二年。
1981年,薩達特遭到暗殺,卡扎菲對暗殺行動公開表示稱讚,認為薩達特是遭到報應。
1989年,兩國恢複了外交關係。隨著2004年聯合國陸續取消對利比亞的制裁,兩國的經濟合作加強。在利比亞的埃及勞工超過一百萬,餐廳、農場、工廠,甚至是家庭傭工,都可以看到埃及人的影子。也因為這樣,當衝突發生之後,大批的埃及人逃避戰亂,離開利比亞回到自己的家鄉,使得很多行業陷入停頓。我們幾乎每天都要去的那家義大利餐廳,好在他們的那個埃及服務生留了下來,他們才能夠在這段時間繼續營業。而這些日子,餐廳裡面多了一個孟加拉國人,因為眼看局勢僵持在那裡,一些原本打算離開而滯留在邊境的孟加拉國人,選擇回到利比亞繼續工作。
和埃及交惡,是因為卡扎菲認為,埃及轉向和西方交往,特別是和以色列緩和關係,這屬於變質的行為。從70年代開始,卡扎菲的很多行為,在西方眼中屬於恐怖行動。
比如1976年,英國遭到愛爾蘭共和軍的一系列恐怖襲擊,卡扎菲宣布:「這些摧毀英國人意志的炸彈,是屬於利比亞人民的。是我們把這些炸彈送到愛爾蘭革命者的手上,讓英國人為過去的罪行付出代價。」
1985年,義大利羅馬以及維也納機場遭到恐怖襲擊,造成19人死亡,140人受傷。卡扎菲隨後宣布,只要這些歐洲國家繼續支持反對卡扎菲的利比亞人,他會繼續支持歐洲紅軍、紅色游擊隊以及愛爾蘭共和軍。當時的利比亞外交部長把這兩場恐怖襲擊稱為「英雄行為」。
1986年,利比亞國營電視台宣布,利比亞政府正在訓練自殺式行動,來攻擊美國以及歐洲的相關設施。
1986年4月5日,利比亞情報人員在西柏林的一家叫做「La Belle」的夜總會製造了一起爆炸事件,導致3人死亡,229人受傷。在東西德統一之後,德國對這起事件進行了調查,確認是由當時利比亞駐東德大使館所指使,參與這起爆炸事件的人員在90年代遭到審判。
由於德國和美國認定這次爆炸事件是由卡扎菲下令進行,1986年4月14日,美國對的黎波里以及班加西進行轟炸。卡扎菲逃過了這場轟炸,但是他的養女在空襲中死亡。
最讓世界震驚的,還是1988年12月泛美航空103號航班爆炸案。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