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Day 18 卡扎菲的僱傭兵

今天的新聞頭條是埃及。

在埃及開羅,一批穆斯林包圍了一座基督教堂,理由是一名女基督教徒已經轉信了伊斯蘭教,但是卻被教會控制。最終,一場衝突,一場大火,至少12人死亡,180多人受傷。在埃及,基督教徒占人口的大約一成。

這是穆巴拉克下台之後的埃及。類似的事情,穆巴拉克執政的時候也發生過。就在2011年的1月1號,亞歷山大的基督教堂發生爆炸,導致21死79傷,當局把事件定性為自殺式炸彈襲擊,總統穆巴拉克誓言追緝主謀。

政府的反應引發了基督教徒的不滿,他們認為政府這樣做,是想把這次事件定性為個別事件,不再追查事件背後的真相以及真正的目的。大約兩百名基督徒青年,聚集在發生爆炸的教堂附近,拍手高叫口號,抗議亞歷山大警方封鎖了現場,不讓基督徒進去。局面很快演變成衝突。

一切是越來越糟糕,還是越來越好?其實永遠都不會有一個固定的答案。在變好的過程中,總是會有糟糕的事情出現;同樣在變糟糕的同時,也不會抹去所有的美好。但是方向總是有的,而在這個阿拉伯世界再次覺醒的時候,至少我看到的,是向好的那一面。

和BBC,還在不斷播放著和拉登有關的新聞。五角大樓又提供了一些新的畫面,拉登坐在那棟樓房裡面,看著自己在電視上面出現的樣子。他顯得蒼老,和一個步向暮年的普通老人沒有任何區別。也許,這正是美國政府想要達到的效果,告訴這個世界,拉登只是一個和別人沒有分別的普通人而已。

只是,從奧巴馬宣布拉登死訊那一刻開始,看著電視屏幕上歡呼的美國人,我的心很不舒服。為何要慶祝一個人的死亡?是否這個世界所謂的勝利,就是以另外一方的死亡作為界定?當美國政府向恐怖主義宣戰的時候,卻在用同樣的方法?

2001年,當小布希宣布反恐戰爭開始的時候,一股愛國的情緒瀰漫著美國,讓公眾帶著受害者情緒,發自內心支持政府所做的一切,包括媒體。這個時候,質疑政府會被扣上不愛國的帽子。但是2003年攻打伊拉克,卻證明政府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會採取任何手段,原本應當充當「看門狗」角色的媒體,有機會阻止政府走得太遠,但是卻沒有。

之後媒體進行反省,自我檢討。但是,當拉登死訊傳出來的那一霎那,美國媒體的身上又出現了那個時候的影子。看著奧巴馬意氣風發的樣子,不得不為他擔心,這樣的高調,這樣的鋪排,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告訴美國民眾,甚至是全世界民眾,政府有能力保護國家和國民的安全,還是告訴大家,美國政府終於為那些死去的美國人報仇雪恨了?

拉登的死訊傳來的時候,一對在9·11事件中失去了兒子的美國夫婦一點都不興奮,他們反而有更多的擔憂,擔心那些歡欣鼓舞的畫面,擔心政府勝利者的姿態,會讓美國和阿拉伯世界更加對立。他們不想看到消滅敵人的方式,他們更希望看到公開審訊的方式,因為用暴力對待暴力,讓他們擔心會種下仇恨的種子。

而事實正是這樣,如果說,整個阿拉伯世界,太多穆斯林帶著受害者的心態,從殖民歷史到現在反恐戰爭下的歧視,讓極端宗教勢力可以找到自己的跟隨者,那麼同樣的,太多美國人帶著受害者的心態,用愛國的名義同樣會走向極端。

早上原本約好默罕默德採訪關於僱傭兵的話題,他的手機裡面有一段片斷。在班加西的一座房子裡面,他和他的同伴搜查出了一堆查德僱傭兵的照片,還有支票。但是,他打電話來說,自己會比預定的時間晚到一個小時。過了一會兒,我的電話響了,是一個陌生人,他說自己是默罕默德的朋友,默罕默德不能夠接受訪問,因為他現在已經是過渡政府軍方裡面的人。

那個每次和我們外出採訪,都會帶著一枝AK47的司機兼翻譯,一直以來都讓我和我的同事們覺得有些神秘。他總是很忙,即便是和我們一起工作的時候,總是有很多的電話,還有一些正在手頭做著的事情。他甚至會告訴我們,每天他只能夠工作到幾點鐘,因為之後他沒有時間。他不太在乎金錢,但是幫助外國記者也並非是他的興趣。從他每次和我們外出採訪的表現可以看到,他在利用這些機會結識被採訪對象以及周邊的人,因為他總是表現得過於主動,以至於忘記了是協助我們採訪的翻譯的身份。

這是在班加西呆了兩個多星期之後,覺得非常有趣的事情。這個地方,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這裡穿梭,顯然都在為自己在未來的新政府架構裡面尋找一個位置。前些天採訪拿到一張卡片,上面的頭銜是過渡政府外交部大使,當我們聊起另外一個過渡政府官員的時候,這位大使會流露出很不屑的神色,覺得對方很不稱職。而不止一次在記者會上,過渡政府發言人會提醒在場的記者,過渡政府的發言人只有他一個。儘管這樣,在告訴記者每天記者會安排的黑板上,隔兩天就會出現新的發言人的名字,只不過級別不同,代表地方而不是整個過渡政府,但是對於記者來說,其實並沒有分別,反正是都代表了反對派一邊的官方表態而已。

僱傭兵的新聞做不成了,因為電視新聞需要畫面,還需要親身經歷者的講述來證明畫面的真實性。不過僱傭兵在當地不是新聞,誰都知道卡扎菲付錢給來自查德、奈及利亞、阿爾及利亞這些和利比亞邊境接壤的鄰國的人,他們通過這些邊境進入利比亞的沙漠地帶集合。雖然僱傭兵來自這些非洲國家,但是並不是說,這些國家的領導人支持卡扎菲。非洲僱傭兵存在已久,英國就有一家公司專門提供僱傭兵。對於卡扎菲來說,僱傭兵很多時候要比政府軍士兵可靠,因為他們和當地人沒有聯繫,當他們開槍的時候,即便是面對平民,也不會產生抵觸情緒。國際刑事法庭在提交利比亞官員違反人權法案的證據裡面,就包括了他們聘用僱傭兵,以此來證明卡扎菲對自己的士兵缺乏信任,而這種不信任是否存在反對派指控的謀殺,則要等待法庭公布更多他們掌握的證據。

為錢而戰,僱傭兵的動機非常簡單。在英文裡面,merary這個詞還有一個解釋,就是「唯利是圖者」。除了在非洲戰場上,被一些政府直接僱用的僱傭兵之外,從90年代開始,也出現了集團式公司化經營的模式,全球有大約一百家這樣的僱傭軍公司。和利比亞的學者聊天,他們對於出現這樣的僱傭兵一點也不驚訝,英國的一家僱傭兵公司在非洲就非常出名。也因為這樣,如何看待這些僱傭兵公司,是純粹的商業機構,在商言商,還是一些人認為,背後隱藏著國家的身影,那又是見仁見智的判斷。

這些僱傭兵主要來自黑非洲,貧窮是這些人願意為錢而戰的原因。在利比亞,有數萬名來自黑非洲的外國勞工,他們為了逃避戰亂和貧困而來到這裡,沒有想到又因為戰亂而逃離。一艘滿載勞工的船,從利比亞前往義大利一個小島的時候撞到了礁石,不少人要跳海求生,還好被海岸巡衛隊全部救了起來。而在和埃及、突尼西亞邊境接壤的難民營里,非洲勞工、孟加拉國勞工佔了最大部分。

也有人選擇不走。在科斯塔咖啡店裡面,我們見到了戈比,一個25歲的來自迦納的年輕人。他來到班加西已有五個月,負責咖啡店的清潔,還有服務。衝突開始之後,他沒有離開。他是幸運的,因為咖啡店很快就恢複營業,這讓他依然可以有收入。我們聊起卡扎菲,戈比說,他很早就知道卡扎菲願意和非洲交往,也和非洲領導人有很好的關係。問他,如果卡扎菲下台,是不是擔心利比亞和非洲國家的關係疏遠,他們這些人到利比亞打工會不會變得困難,他想也不想地說:「應該不會,到時候投資會更多,比如歐洲人會來,美國人會來。」

卡扎菲在2008年的時候說過,他要做萬王之王,king of the king,意思是,他要在所有的非洲部落國王之上,成為他們的統領。這讓我想到了獅子王,但是在班加西的街頭,在那些拿卡扎菲開涮的標語裡面,有人用同樣的語序寫下「the king of monkey(猴子王)」。這其實反映了當地人的一種情緒,他們並不希望把自己當成非洲國家,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利比亞屬於阿拉伯世界。

訪問班加西大學的一位政治學教授,他說,和非洲交往,疏遠阿拉伯國家,這是因為卡扎菲從自己個人的利益出發,他發現在阿拉伯聯盟裡面,願意聽他的人不多,於是轉向了非洲。經過向非盟的大灑金錢,他把自己當成了非洲的老大。而確實,因為屬於非盟,雖然以利比亞的石油產量,這個國家的人均收入應該比一些中東國家還要高,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利比亞在非洲排在了第一。這讓卡扎菲在非洲更加有底氣。

他做過一年的非盟主席,但是他的做派讓很多非洲國家的領導人看不順眼。他經常遲到,而且在會議上自顧自發言,不聆聽別人的講話。他會把曾經討論過的議題重新再講一遍,而為了推銷他的成立非洲洲際國家的構想,他在知道會遭到非洲國家政治領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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